一个小时后,天衣带着卫东青来到了城郊结合部,远远望去,这是一片新旧交错的城区。
这是一条不大宽的街道,两边住家户,街边摆着零星的小摊。旁边偶尔会有一个不大的店面,也都是些小药铺子,包子铺等。路过一个烧饼铺,天衣不由站住了脚。
八十年代,刚改革开放没多久。人们本份过日子习惯了,还大多习惯到国营供销社买东西。私人做小生意的少。也只是卖些吃喝的烧饼、包子、油条什么的。再者就是一些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药铺等。
“买烧饼。”
卫东青看到天衣站住了脚,以为天衣是被烧饼吸引住了。
“客人你可真是好眼光,我这胡记烧饼。可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皮酥里软焦芝麻,保准香你一个大跟头。”
摊主是个会说的,一张嘴就是生意经。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拿一张牛皮纸,一边看着客人一边把刚出炉的喷香大烧饼包起来。做小生意的,谁都想多卖几个。摊主一看客人没说买几个,就一边看着卫东青一边继续包。刚出炉的烧饼有六个,摊主看客人没不要的反应,全包起来,递给了天衣。
天衣此时想着自己心事,有些失魂落魄的,也没在意,伸手接住烧饼。她站住,并不是因为想吃烧饼。而是因为上辈子她妈妈的裁缝铺,就在这烧饼摊后面的小屋里。这间小屋原是院门两边的小偏房。后面是一个大院子。天衣记得相当清楚,她妈在铺里做衣裳,弟妹们在院里玩。最初是租的。后来爸妈有了钱,正好这院的主人要跟着儿子离开,就把院子卖给了她家。她在这个院子里,从一个天真的孩童长成一个少女。在爸妈出车祸前,这个家承载了她最大的幸福和快乐。
这个时代,她妈还没有租下这间小屋,还没有开裁缝铺。
天衣望向前方,再往前走几步,就转进一个狭窄的胡同。胡同两边是一个个院门。上辈子,她家没买到这片院子前,一直租住在那边的大院子里。田拉拉是和她家是邻居。在大院里两人是玩伴。等她家搬到这院子里来后,田拉拉经常到她家来玩。
“给钱。”
天衣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想着进了那大院,还能看到多少熟悉的朋友。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转头,看到烧饼摊主跑过来,伸手去拉卫东青。
卫东青眉锋一沉,天衣赶紧上前挡在两人之间。
“你这人真是的,看着也不像个没钱的。咋能白吃不给钱就走呢?”
摊主有些不高兴了。
看这两人穿着打扮,尤其是这男的,又高又大衣着料好式样新。一看就是个不缺钱的主。一下子能卖出去这么多烧饼,摊主刚才还高兴呢。谁知道这女的拿着烧饼就走,这男的也不付钱直接跟着就走。摊主傻了一下赶紧追上来。这话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卫东青眉头一皱,天衣立马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要变冷了。
唉,
真是头大。
带着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卫东青,真是个大麻烦啊。
这还真是大爷啊,吃了人家的东西,不给钱自己还不耐烦。
“给钱。”
卫东青看着天衣摇头,
“没。”
什么?
卫东青出门居然没带钱。这让天衣大跌眼镜。原来她还以为巴上个金主了呢?卫东青是什么人啊。不差钱的主啊。所以跟着卫东青来县城,她最放心了。根本就没往钱上想。再说了,这两天她满脑子的都是爸妈的事怎么办,孩子的事怎么办。根本没在意钱的事。现在才发现,她今天来县城,压根就没带钱来。
“你的钱呢?不会连付几个烧饼的钱你都没有吧?”
天衣不敢相信地瞪着卫东青。
连买几个烧饼的钱都没有,这样的卫东青谁会信啊。
“你这人真是的,出门都是不带钱的吗?”
天衣说地是气话。卫东青却点了头,
“嗯。”
“为什么?”
“主子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这些都是由卫炎伺候着呢。”
脑海里突然传来小白的声音。天衣才后知后觉得明白过来。结婚这么多天,和卫东青一起经历了不少事情。她还以为她已经非常了解卫东青了呢。谁知道,每一次都会刷新她的认识。
这样看来,卫东青就是个甩手掌柜。他的钱,他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都由卫炎来打理。他岂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做,就是个生活无能啊。
看看吧,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你的钱包在卫炎身上,是不是?”
“嗯。”
看着卫东青老实地回答,和她想的简直是一样。天衣也没力气生气了。和这样的人生气,根本不值得。你都气死了,可能他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呢?
二十一世纪还讲究什么三观不同不能结婚。
现在,她和一个妖计较什么啊,人家根本不是人啊。
天衣悲摧地发现,她捏遍了衣角,也没有能找到一分钱。
怎么办?
太尴尬了。
天衣转身不好意思地把烧饼递还给了摊主,
“不好意思啊。我们忘掉拿钱包了。下次再买啊。”
原以为是个大买主,结果空喜欢一场。摊主生气地接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摊位前站住,回头看着拐进前面胡同的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啊呸,这年头,穿得人模狗样一毛钱也没有人可真不少。他差点被骗去几个烧饼。
摊主把几个烧饼拿出来,放到炉台上摆好,转身弯腰去拿了一块新面。再接着贴烧饼。直起腰来一转身。
咦,
烧饼呢?
五个烧饼全不见了!
摊主愣住了,手托着面站在那里,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冷,心头一阵发毛。
我的妈呀。
这大白天的,烧饼咋凭空全不见了呢?
再看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你这人,也真是的。”
胡同里,天衣看着手上突然出现的烧饼,吓了一大跳。
原先她还嫌弃卫东青这个妖怪一点用也没有。啥也不会做。现在居然长进了,都会偷人家东西了。
“谁让他瞪你。”
某人紧跟在天衣身边,一脸地不以为然,我很有理的样子。哼,敢惹我老婆,拿你几个烧饼是轻的。
“你这是偷你知不知道……”
天衣还要说什么,一个烧饼被塞进了她嘴里,
“香不香?”
一脸宠溺地笑,阳光下低了头,离这么近的距离俯看着她的男人,俊美到简直没天理的脸上,那是笑吗?
我的天,卫东青的笑,为什么这么……
天衣傻眼了,耳垂却红了。
该死的,卫东青明明做了这么一件该打的事,为毛她会脸红。
十点多钟的太阳,已经有些热了。白杨树的叶子打着卷儿,没精打彩地晃荡着。红油漆斑驳的大门半开着,天衣一走进大院。一绳绳花花绿绿的衣裳就撞进了眼睛。
这是一处大杂院,到处都是乱扯的绳子,上面晒着各家的衣裳。
院子里住户很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天衣看向左边两间偏房。上辈子,她有记忆的童年,她家就租住在那两间屋。旁边北边最西一间堂屋是田拉拉家。田大壮卖煤球。就专门挑了这一间堂屋租。因为这间西堂屋和天衣家住的两间西屋之间,夹了一个一米多宽的胡同。田大壮常把他卖不完的煤球堆放在里面,上面用塑料棚子盖着。
“你找谁啊?”
一个女人端着个深酱色罐子走过来,脸黄腰弯,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罐子里散发出来浓重的药味。天衣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女人就是田拉拉的妈妈田婶。
四十多岁的样子,有着常远病,常年吃汤药。
田大壮原来是乡下人,因为想生个儿子,躲计划生育跑到城里来的。田婶肚皮却不争气,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最后终于生了五个闺女后,第六个来了一个小子。田大壮一高兴给儿子起名叫田六六。取意为六六大顺。因为常年生孩子,生活条件又差。田婶虽然生下了梦寐以求的儿子,却落了一身病。从此就成了药罐子,再也离不开药了。
“田婶,拉拉在吗?”
天衣看了一眼那两间西屋,关了门没有住人的样子。
她想着,先打听一下拉拉的情况再说。看田叔和田婶的样子,都和上辈子没什么变化。田拉拉应该也不会改变。
“你找拉拉啊,她不在。去省城了。都去半年多了。你是什么人?你找我们家拉拉做啥呀?我咋不认识你?”
田婶一听找自己大闺女的,立马说了闺女去省城了。说完了,才想起来,她还没问人家是什么人。就随便把闺女 的去处说了。她遇事不长脑子,有啥说啥。这性格总是被自己男人训。说在这城里住,不比乡下,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一听说田拉拉不在,天衣有些失望,可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内心托忐忑的。她想找到田拉拉,毕竟在这个时代,她连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是非常寂寞的。可是,转念又一想,万一今天真见到了田拉拉,她却根本不认识她。岂不是更失望,更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