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个王路实在是——”
嘭，
陆小强的牢骚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打了一下。他惊讶地忘了吼叫。陆细细手里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天哪，这简直是破天荒啊。
别看她妈张春花在人前那么彪悍，出了名的不讲理。可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尤其是对陆小强。别人沾一下都不行，自然，她自己也从不打。今天她妈这是怎么了？
从小到大，不管陆小强犯多大的错误，她妈从没打过他，连句重话也很少说。
陆细细记得非常清楚，有一年冬天，她们一起回老家过年。那时候爸爸还在城里干活。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按理她们还是会回老家过年的。陆小强也就五六岁，和村里一群孩子疯玩。那时候乡下孩子几乎没有买玩具的。都是自己创造的玩具，什么用砖头玩蒋秃子受罪、用楝树果实在地上挖十个小洞丢着玩等。陆小强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那是她妈从雇主家拿来的，打火机上面有非常华丽的图案。在乡下孩子看来非常稀罕。孩子们都围着陆小强，有几个大点的孩子就教小强拿打火机点地上的干草。结果一不留情，小强把一家的柴禾垛点着了。
以前农村家家门口都有柴禾垛。那是一家子一个冬天烧锅用的。在农村人的心里是仅次于粮食的财产。结果冬天天干物燥。一家点着了，一下子引着了五六家。火烧得那个大，一个庄的男女老少都来扑火了。最后火扑灭了。才发现最初那家柴禾垛上还有几只鸡下的几个蛋，都给烧熟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村里那些苦主找了来。
张春花一家也没有补偿，还挨家挨户地和人家骂嘴打架。
最后还是陆大林和爷爷陆清水出面请村长说情，才摆平了那件事。
出了那么大的事，张春花愣没招她儿子一个手指头。就是陆大林要打，也被张春花护住了。年也不在老家过了。直接吵着骂着，让男人领着一家子回城了。
从那以后，张春花再没带孩子回过老家过年。
从此陆小强就在老家乡下落了个外号：打火机。
后来陆大林自己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人们都爱和他开个玩笑，“喂，陆大林，你家打火机咋没跟你一起来？”
现在陆小强被人打了，顶个猪头回来。她妈居然没┗|｀O′|┛ 嗷~~一声跑出去找人家的事。还打了陆小强一下子，这可真是摸了老虎的屁股了。
陆小强刚要发作。
张春花看了他一眼，眼神雪亮，犹如刀子一般剜人。
陆小强一哆嗦，愣是没敢再吭声，乖乖进屋洗脸换衣裳了。
“吃，快吃菜啊。我们吃饭，别管他，男孩子哪有不皮的。思雨小姐，你吃菜。”
张春花眼睛转过来，看着思雨只顾得咬手里的馒头。赶紧把一碟子菜往思雨面前推了一下。
“知道你不喜欢吃荤菜，我多炒了几个素菜。别光顾着吃馒头，快吃菜。”
她妈这是怎么了？
陆细细狐疑地看了她妈一眼。
发现她妈盯着金思雨的眼神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不对啊？
这也太不正常了。
她妈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过。这种眼神她见过，但不多见。那是她妈偶尔盯着陆小强看，一边看一边啧着嘴说，看这是谁家的儿子，咋长这么俊呢？
人家常说猫头鹰都看自己家孩子俊。
每当这个时候，陆细细就嘲笑她妈。陆小强哪里俊了，只不过比长得难看的正常些罢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张春花就会转过头，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笑得腻腻歪歪地说，“嗯，我们家闺女也俊。我咋这么厉害，生出这么一对俊儿俊闺女。”
哈哈，每到这个时候，陆细细就只能打哈哈了。
她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和陆小强的时候，都让她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她妈居然会用这样的眼神看金思雨，虽然没有说那些话。但这眼神又要比看她两的时候还要粘稠一些。
妈呀，你这样巴结人家金思雨，实在是太过了。
陆细细知道她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馒头好吃，是手工做的吧。比我们家杨大厨做的还要好吃。”
思雨这话说地并不是客套话。
她刚才只是随手拿了块馒头，吃了一口，发现真心好吃。又香甜又筋道。
“你今天是有口福了，这是我妈手工做的。金思雨你都不知道，我妈不但会做菜，有几道菜在我们县城那个圈子里都出名。尤其是这手工馒头做的最好。当然，还有包子，什么馅的我妈都做过。哪天，我妈做包子的时候，我给你带几个尝尝，包管你吃了还想吃。”
这些话并不是夸口。张春花做饭的手艺在县城保姆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抢手，从来也不会缺活干。
“嗯，我也觉得这馒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思雨心里酸酸的，但脸上还挂着笑。
张春花是她亲妈啊，陆细细是她亲妹妹啊。刚才那个进来的那个男孩子，她是第一次见，她记得陆细细说过弟弟叫陆小虎。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啊。这是她的家啊。
和亲人坐在一起，吃着妈妈亲手做的饭菜，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心里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思雨只能拿馒头说事。
“我也不知你的口味。想着你身体虚，应该喜欢吃甜淡口味的。我在面里面加了炼乳粉、白糖。这馒头最好要现蒸现吃的好。你若喜欢吃，以后常来，我给你做。”
张春花话说地很慢，脸上带着最温柔地笑。
她望着金思雨，心里酸痛地厉害。
我可怜可亲的女儿啊，你不是在金家当大小姐吗？咋身子骨弱成这样？难道还是当年的病没有好透吗？当年妈把你换给了金家。那也是妈没办法。妈想着那是当医生的有钱人家，能治好你的病。你以后也能当个富人家的小姐。可是，我亲爱的宝贝啊。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快活呢？
张春花自从知道，金思雨就是她当年换给金家的亲生女儿以后，时时想着，啥时候能让这孩子到家里来。啥时候她能好好看看这孩子。和这孩子坐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当然，她想知道的可多了。
她想知道思雨在金家过得好不好？
她想知道金家人疼不疼思雨？
她想知道思雨有没有男朋友？
所有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只是，她不能，也不敢去打扰思雨。
她怕，
怕她的出现，会给思雨带来灾难。
所以她一直都忍着。
虽然这些天，她从家属院那些女人嘴里，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思雨在金家的事。但那毕竟是别人传的闲话。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并不知道。
现在，
面对面地看着自己家女儿。
看着女儿能吃自己做的饭。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
她这心里啊。
高兴啊。
又难过啊。
什么？
炼乳粉？白糖？
陆细细在一边听着，这一次再也坐不住了。她妈这是疯了吗？这些东西可都是紧俏的好东西。虽说这两年在市场上也能不用票买到这些东西了。可大多东西还得用票到供销社买。据她所知，这些东西，还都是卫炎送过来的呢。她妈平时宝贝地很，都不肯让她和小强多吃一口。
怎么会舍得用这些好东西蒸馒头给金思雨吃呢？
就是再为她着想，再想让金思雨帮她说好话，也不能这样下血本巴结金思雨吧。
对，
还有卫炎今天拿来的人参。
疯了，
她妈真是疯了。
看来，她妈这是真急了。
她要是再不早点嫁入金家，她妈就真坐不住了。
觉得惊讶地，心里难受地，还不只陆细细一个。坐在旁边的卫炎，看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此时心情沮丧极了。陆细细想嫁入金家，并不是一定非要嫁给金西城。陆细细想得是嫁到有钱人家过富太太生活。卫炎知道张春花也是这样指望的。指望着靠陆细细嫁得好，全家都跟着享福。这种想法，卫炎最初虽然有些难受，但还是能理解 的。哪个当妈的不想让自己闺女嫁得好。
可是，看到张春花现在都做到了这种地步。
卫炎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了。
张春花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送的，也明知道他对细细的心。现在，当着他的面，用他的东西这样巴结着金思雨。这家属院的人，谁不知道金思雨在金家的地位。关于金西城的婚事，她几乎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张春花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就是那一星星点的希望，张春花都要尽到这么大的努力。可见张春花想要陆细细嫁到金家的心有多盛。
虽然明知自己对陆细细的心，不会有结果。
可是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卫炎还是觉得痛苦极了。
“婶，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傍晚再来。”
他实在坐不住了。
这只是才开始吃饭，还不知接下来张春花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觉得，他还是早走为好。不然，他在这里，总是让双方都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