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里悲哀地叹息着，嘴里却不能再说出埋怨的话。
有什么意思呢？
这几年，金志生算是看明白了。
表面上不管盛年华对他多么恩爱尊重。背地里他永远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他每一次对她的训斥、责备。最后都会被她变本加厉地还到贤宇和思雨身上。
可怜他当年眼瞎心也瞎啊。
直到老了，才算彻底看穿这个女人。
年轻时还多少认为，这个女人虽然手段厉害，心底恶毒了些。但她毕竟还是爱着自己的。最起码是深爱着他的儿子西城的。现在呢？终于明白，这个女人她其实谁也不爱，她爱的永远只是她自己。永远只是那些钱。她为了她自己，都能利用恩可。不难想如果有一天，逼不得已，她也会利用儿子西城的。
他到底是娶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了啊？
他对不起金家，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夏冬梅，也对不起儿女们。
唉，
他金志生就是个失败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去责备人家呢？
金志生觉得盛年华有一件事是说对了，那就是，他比盛年华犯下的罪还多，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盛年华。谁都可以，只有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脸面。
真是造孽啊！
二楼窗前，金西城站立在那里，看着院子里顾婶和田拉拉在母亲的指挥下忙碌着，准备着那些去定亲的礼品。
“主人，你放心，剩下的事我会帮你办好。”
穿着灰色带帽长袍，整个人被包裹在一片灰暗里的商奴，只露出半面白皙的小脸，和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经过这段时间在金西城房里的将养，商奴断臂已经长出。基本恢复正常。
“你研究地如何了？”
打开了密室，那里的确有玄素国师留下的东西。一个巨大的石棺。打开里面并没有尸体，只有玄素国师的衣冠。显然这是衣冠冢。里面有玄素国师给他留下的一封信。上面讲明石棺里的东西都是留给他的。那些东西他见过，都是玄素国师的法器，但他不会用。商奴一直跟在国师身边多年，她自然会一些使用方法。但要真正发挥法器的威力，还得更多时日。里面还有不少东西，金西城并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地是一本手书。就像日记一样的东西。那里面记载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玄素手册是用专门的暗语所写，他看不懂。商奴懂得一些。这几天，商奴除了恢复身体，一直在研究手册里面的东西。
商奴已经看到了关于忠情盅的记载。
遗憾地是， 解开忠情盅的方法没有，只有缓解之法。商奴已经在练习中。
商奴还翻译出了一个卦相，居然显示乙丑年三星交汇。不由感慨玄素国师的厉害。三千年前死去的玄素国师，居然能推算出今年卫东青、半面天衣、太子殿下三星汇合。干支纪年法乙丑年就是1985年啊。如此准确。但卦相混淆隐晦，情况不明。
还有一个卦相，显示是戊辰年，日月双舞群星闪烁。至于是什么意思，商奴更看不明白了。
虽然玄素手册里没有金西城迫切想要的克制卫东青的方法。但他们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玄素国手册里居然记载了一个原点法。
可以让一切回到原点，一切重来的办法。上面显示的是一把钥匙，只要能拿到那把钥匙 ，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钥匙上面一只青鸟在月夜里飞翔，月亮又大又圆。
那只青鸟很容易理解，就是卫东青的儿子青鸟。他既然是打开密室的钥匙，自然也是这个钥匙中的青鸟。这很容易猜到。难道是说青鸟在月圆之夜的意思吗？不对，那轮明亮的月亮太过夺目。不知何意。
玄素手册开始记载了玄素卜卦之法的法门。这些天商奴一直在研习。商奴聪慧，再加上原来一直在玄素国师身边。早有一些基础。这些天已经取得很大进展。
商奴不同于常人，她听觉异常灵敏。刚才大厅里的争吵，她在金西城房间里已经听到了。她刚才已经推了一卦，卦相显示今天不宜定亲。
太子殿下要做的事，不管怎么样。商奴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做。所以她在想办法，怎么能让今天的事由阻变得顺利。
“不要你出面。我妈会做好这件事的。”
“殿下的意思是，夫人说的陆细细怀孕一事吗？”
商奴半边脸掩在衣帽里，神情有些闪烁。
“殿下，陆细细并没有怀殿下的孩子。”
哦？
金西城抬头，
“你怎么知道？卦相推算出来的吗？”
商奴盯着金西城的脸，金西城脸上似笑非笑。商奴心里一紧。她在金西城身边三千年了，自然是最了解金西城脾气的。如此这样微笑，那就是杀人的笑。金西城最不喜欢下人猜他的心事。作为太子殿下，他早就习惯了他只发命令，下人只管执行。绝不可问。
“因为殿下不会怀孩子。”
商奴知道，她这是逾规了。但她必须说出来。
因为她非常清楚金西城为什么要娶陆细细。除了陆天衣，他不会爱任何别的女人。除了她，他也不可能和任何别的女人在一起。而现在，金西城居然想为金家留下后代。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因为有一个秘密，金西城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虽然金西城拥有三千年的记忆。却唯独对她的记忆是缺失的。
“你想说什么？”
“殿下可以回想一下，这三千年来，你转了那么多世，有没有一世是有孩子的？”
金西城皱眉，这一点他当然是明白的。在他三千年的记忆里，他是没有孩子的。他失去的只是与商奴有关的记忆。别的都很清楚。
“你不会说，你与我生过孩子，你把那孩子藏起来了吧？”
金西城脸上的微笑越发灿烂了，看得商奴后背一阵发冷。
商奴赶紧跪倒，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听从国师大人吩咐伺候殿下，绝不敢有别的想法。”
嗯，想这商奴自幼被玄素国师收到身边教导，一切都是为了他准备的。自然不会有外心。
“你想说的是不是，陆细细她没有怀上我的孩子。她在说谎？”
“是。”
“这我知道。”
知道？
太子殿下明明知道陆细细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居然凭由陆细细说谎，利用孩子嫁进金家？商奴皱眉，为什么会这样？
“我根本没有和她在一起，她哪来的孩子？你不是说过吗？这三千年来，除了陆天衣，只有你能在我身边。”
金西城抬头看向站在他椅子边的商奴，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但眸子中的寒光却让人生畏。
这个商奴，她喜欢自己，她也知道自己是王室血脉，是自己的表妹。因为这样，她就存了不该有的贪心吗？
“殿下息怒，奴婢不敢有任何贪心。奴婢知道自己的本份。”
商奴重重在地上叩了三个头，额头都青肿破皮了。
“起来吧，知道守本份就好。”
商奴不起来，抬起眸子，望着金西城，
“除了陆天衣，你不会和任何人怀上孩子。”
这句话既表明了她这三千年来，虽然能守在金西城身边，在他需要她的时候，毫无怨尤地献出自己。她也是不可能怀上金西城孩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陆天衣能生下我的孩子。我即使想让别的女人生孩子，也是不可能的？”
“是，这是忠情盅的副作用之一。”
商奴伤心地低下了头。金西城不怒反笑了。
真是世事弄人。
金家只有两子，金贤宇是暗夜司人，根本不可能生下后代。他想给金家留下一个后代。想着娶陆细细进门，能让陆细细给金家生下一个儿子。接了香火，然后他再离去。也就算对得起金家了。
可没想到，连这一点他也做不到。
只有陆天衣可以给他生孩子。这真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偏偏全世界的女人，都有可能爱上他。只有陆天衣不会。
“奴婢愿意为殿下设法完成心愿。”
商奴地声音平淡极了，一点也看不出伤心来。
帮他设法完成心愿。怎么完成？掳来陆天衣，强迫她和自己在一起吗？能迷晕她一天，还能迷晕一辈子吗？即使他使了手段得到了陆天衣一次。她也不会为他生下孩子。他相信，那样，以陆天衣的性格，她会直接杀了自己。也不会让他如愿的。
“不必。”
没有办法，这是一个死结。这就是他的命。除了玄素能再重新活过来，谁也帮不到他。
“奴婢会努力研究国师手册，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殿下找到钥匙，让一切回到原点。”
让一切回到原点，那时他是齐国太子，她是暗夜司少主。他和她还是没有可能的。何况三千年前，她早已对青丘帝皇情思暗结。就是回到三千年前，又能如何？
“既然国师留下这个办法，这就说明此法可行。回到原点，回到最初的原点。回到没有奴婢，没有青丘帝皇，没有半面天衣。只有太子殿下和小侍女的原点。”
花，瞬间在金西城的内心盛开了。那样灿烂，那样明媚。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件事呢？
他真是白活了三千年，自己都要变成老古董了。脑子都僵化了吗？
回到原点，玄素国师所说的原点并不是他认为的原点。而是原点最初的原点啊。
按照齐国王室规则。暗夜司主是要永远效忠未来大王的人。所以暗夜司少主在三岁时便会送到太子殿下身边，女孩作为侍女，男孩做为侍卫来伺候太子。直到十岁离开，进行成人礼。礼成的孩子成为少主，以后永远效忠大齐王室。而没有走出万妖塔，暗夜司主就会再生一个孩子，继续这种做法。
当年，天衣作为暗夜司司长之女，三岁时便被送入宫中，养在他的身边。整整七年，他和她在一起。太子与侍女的关系。也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如果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原点，那时候还没有半面天衣，她还不是暗夜司少主，她没有手握万妖塔斩杀妖怪行走江湖。她当然还没有遇到那个假装成白狐狸的青丘帝皇。
如果可以回到那个时候，他会把她藏起来，用另一个和她长相一样的小女孩子送进万妖塔，那个小女孩子会死去。这样半面天衣就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暗夜司主会再生一个继承人。而天衣呢？他会求玄素国师，想法子把天衣送往亲信大臣府中，作为臣女养大成人。十八岁选秀他会选中她作为新娘。
一切都会是美好的，只要她没有做暗夜司少主，只要她没有遇到青丘帝皇。
“商奴听令，你要解开那把钥匙的秘密。”
三千年了，商奴第一次在金西城的脸上看到真正的笑容。那样灿烂，那样明媚，每一丝一缕都发自内心。太子殿下容颜俊美，如此一笑，天地万物便都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