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块钱,这在陆家,是多么大一笔钱啊?清水奶奶老两口,再加上瘸子书田、哑巴书娟,一年也就只能挣个百八十块钱。这一出手,清水奶奶就给天衣十块钱,看得刘香香眼睛都直了。赶紧一伸手,
“娘,你这么有钱啊。也给我十块钱呗。你不知道,你三儿洪安老毛病犯一个多月了,天天晚上肚子疼。给十块钱,我带他到镇医院看看呗。”
“这是卫家给天衣的钱,昨儿你二嫂刚给我三百,让我拿着给天衣做嫁妆用的。”
清水奶奶拍掉了刘香香的手。
“这事不对啊,娘,你可别哄我。二嫂张春花那是个什么货,从来都是她啃别人,啥时候也没见她能拿出钱来。还是三百块。”
刘香香撇嘴,她这个二嫂张春花的为人,全家人谁不知道,那可是属铁公鸡的,绝对是个一毛不拨的主。
“这是卫东青给我办嫁妆的钱,暂时放在奶奶这的,三婶你也想要啊?”
天衣冷眼看了一下刘香香。昨天晚上,她逼着张春花把得的六百块彩礼钱,分出三百块给爷爷奶奶过日子。她最担心地就是这样的事。爷爷奶奶手里有三百块钱的事要是让这一大家子人知道了,大伯三叔还不得天天来围着爷爷奶奶转。俗话说地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早晚得给这些人分了去。
再过两天,她就要嫁走了,等她跟着卫东青去了省城以后,再回来的时候就少了。爷爷奶奶老了,书田是个瘸子,书娟是个瞎子,她要不想办法帮着点,以后这几个人怎么生活啊。所以她才想办法从张春花手里给挖了三百块钱来。现在看来,她还得想个法,让这些人不能惦记这笔钱才行。
“哪能呢?我只是随口说说。再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你的嫁妆钱。”
刘香香嘿嘿笑着,嘴里啃着肉包子,这吃着人家天衣的,总不能再多嘴说天衣的坏话。她刚才还纳闷呢。这一大家子人,除了老大家有四个儿子,劳力多,家里还有粮吃。她家和二哥两家都是破烂日子,早就断粮了,已经在公婆家蹭吃了不少天的饭了。直到公婆家也断了粮。
公婆手里要是还有钱,早就买粮吃了。所以刚才一看到婆婆拿出十块钱,刘香香心里就纳闷了。现在听天衣这么一说,立马明白过来。心想,以二嫂张春花那不出血的品性,看来这三百块钱,应该是卫女婿直接给的天衣,天衣又交给公婆,让公婆替她办嫁妆的。这事也是情理之中的。刘香香当然能理解。张春花那货,一向不疼天衣,就像大嫂说的那些话,天衣都可能根本不是二嫂亲生的闺女。天衣要是把这三百块钱交给张春花,到时候,钱也没有了,嫁妆也不会有。虽然人家卫东青是个省城的大医生,也不会在意天衣这边陪送的嫁妆。可是,卫家给了那么多彩礼,花了那么多钱,要是陆家这边嫁妆太寒酸了,这脸也没地方搁。天衣嫁过去,多少总是要被婆家人说嘴,被卫家庄人看笑话的。
“怪不得老辈人都说,这娶妻要娶小,嫁汉要嫁大,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刘香香意味深长地看着天衣的小脸,这卫女婿近三十的人了,又娶过两媳妇,人情世故要比天衣懂得多了。这件事一定是卫女婿想到,让天衣这样做的。
“咱家天衣才十八,卫女婿这是心疼小媳妇呢。天衣啊,我告诉你啊,你到了婆家以后,不管婆家人谁给你气受。你都不要出言顶撞,当着大家的面,你啥话也不要说。直接回屋,等卫女婿回来了,在他面前也不要说话,只管掉眼泪。我保管他替你出气。”
刘香香笑出了声,书娟一边切着菜,一边也抿着嘴笑。
“你看看你这人,你可是个当婶子的人,咋能这样教天衣呢。”
清水奶奶不由嗔怪地瞪了三儿媳妇一眼。她三个儿媳妇,大儿媳妇是个悍妇,二儿媳妇是个惹不起,就这个三儿媳妇虽然懒馋了些,但毕竟是个好说话的。也算得上孝顺。所以婆媳两人说话就随意了一些。这些话要是大儿媳妇或者二儿媳妇说的,清水奶奶是绝不敢插嘴的。
“三婶儿看你这话说的。我可听说你比三叔大三岁呢,怪不得三叔经常在你面前流眼泪呢?”
天衣自然听得明白三婶话里的意思,知道这个三婶虽然毛病不少,尤其在那方面非常不检点,在庄里名声不好。没少丢三叔的脸。但这人并不坏的。
“你这个臭丫头,都敢编排你三叔的不是了。”
刘香香笑骂着,脸上并不恼,只管又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塞到口袋里,
“娘,我先回去看看洪安,昨晚他肚子痛了一夜,临天明才睡着。”
“天衣啊,我想——”
老三陆洪安是清水奶奶三个儿子里最小的,也是性格最软弱的,一向深得老两口的疼爱。一听昨晚一夜三儿都肚子疼。清水奶奶立马想到,卫东青此时正在堂屋里,想请他去看一下。可又觉得,今天卫东青是来找天衣到镇上买结婚用品的,一大清早让他去看病人,有点太过触霉头。
“三婶,你带路,我和卫东青一起去看看三叔。”
天衣当然知道奶奶的担心,冲着奶奶一笑,
“奶,我们直接就从三叔家去镇上,不回家了。”
“嗯,天衣啊,你要好好听卫女婿的话。他事比你懂得多。”
天衣和刘香香走出锅屋了,清水奶奶还在后面又紧跟着加了一句话,清水奶奶这几天的心总吊在半天空。她年纪大了,看的事也多了。这卫家越是对天衣太好,她心里就越是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好。
天衣收拾了一下,和卫东青跟着三婶,去看了三叔的病。三叔陆洪安也没啥大毛病,就是个打小落下的肠细膜发炎,一受凉就肚子疼。卫东青看过了,给开了方子,让刘香香照方子到村卫生所拿药。两人出了三叔家,并没有直接朝镇上去。而是天衣推着自行车,卫东青提着一个小柳背篓,径直朝村头姥爷家走去。
小背篓本来是天衣背着的,从三叔家一出来,天衣刚要背,就被卫东青一把提了去。天衣只能推着自行车了。
“吴爷爷。”
一进了姥爷家院子,天衣一眼就看到姥爷正在院子里翻晒着席子那么大一片草药。
“天衣来了,哎哟,这不是卫医生吗?”
吴老蛮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跟在天衣身后的卫东青。这么一个省城的大医生,上次还亲自给他们两老看病。吴老蛮心里真是非常感激的。
“老婆子,卫医生和天衣来了。”
吴老蛮赶紧叫瞎婆。听到老头子的叫声,瞎婆从锅屋里拄着棍走出来,朝着天衣的方向笑出一脸的地皱纹。
“来了啊,我刚做了新麦稀饭,你们两喝一碗。”
瞎婆子说完,转身就往鸡窝走去,她喂的那几只鸡,每天早上都能捡五六个鸡蛋,她得去捡几个最新鲜的鸡蛋,给天衣两人煮了吃。
“姥,吴奶奶,不要了。我们吃过饭了。”
看着姥姥瞎着眼睛朝鸡窝走,怕姥姥摔着,天衣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姥姥,刚才一激动,她差一点直接叫出了姥姥。
“快来坐下,我拿了一些吃的东西,我们大家坐下一起吃。”
“天衣啊,你别扶我了。我能看见路了。”
瞎婆仰起脸,朝着天衣笑出一脸的皱纹。
什么?
能看见了?
天衣大吃一惊,昨天卫东青才给姥姥看了眼睛,这就是能看好,也不会这么快啊。
天衣仔细打量着姥姥的脸,发现姥姥的瞳孔的确有了变化,原来是白蒙蒙的,现在已经恢复了黑色。隐隐透出一些光亮来。
“要不怎么说是大医院的神医呢。昨儿晚上我眼睛一直发痒痒,今天一大清早,我起来做饭,就发现我眼睛能看到一些光亮了,刚开始我不习惯,只看到一片五颜六色的光,现在已经能看清东西的影子了。”
瞎婆欢喜地说。
昨天也不知卫医生用什么东西给她治的,她闭着眼睛,当时只觉得全身都犹如被炙热的太阳晒着,眼睛先是火热的,然后就是像有小虫在里面钻一样,有些痒痒的,直到她睡着了,半夜醒来,眼睛还是痒痒,但不再热了,有些冰冷的感觉。现在,看什么东西,还看不清,但都能看到一个影子了。她已经能根据影子的大小来判断是什么东西了。
“你看看,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天衣把脸往姥姥面前凑近了一些。伸出手,在姥姥眼前晃了一下。
“这是你的脸,你的手,天衣。这些我都能看到了,只是还看不清楚。”
这么快,姥姥的眼睛就能治到这么好。天衣不由回头望了卫东青一眼,卫东青正坐在院里石头凳子上,明知她在看他,却连头也不抬一下。
“这都多亏了卫医生啊。你看看还有我的腿,全好了。”
吴老蛮听到天衣和瞎婆谈到治病的事,赶紧卷起自己的裤子,露出腿来给天衣看。离着这么远,天衣都能清楚地看到,姥爷的腿颜色恢复了正常,那些个暗红的,青筋暴出的疙瘩都不见了。
姥爷的老烂腿她早就看过了,也用银针给扎过了,她算着一直这样用草药敷,再过一个月就会完全好了。可现在居然这么快全好了,怎么可能?
姥姥的眼更不可能这么快好?
两位老人是乡下人,一辈子没去过大医院,他们当然会认为卫东青是省城来的大医生,所以医术了得,这么快治好,是正常的,正好说明乡下的医生水平不行。要不然,人家有大病,为啥都那么远,也要跑到省城去找大医生看呢。
可是,天衣不是吴老蛮夫妻,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两位老人的病,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用现代仪器治疗,也不会好这么快。
为什么会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