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一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淡淡的晨光，天还有些麻麻黑，风依然带着夜的微凉。
“大林兄弟，这边院子也收拾一下吧。到时候新女婿要来这院坐坐咋办？”
天衣听到院门响了，透过窗户，看到邻居马大娘走进院来。
“我也正想这事呢。”
听到爸爸陆大林的声音，天衣才发现，原来陆大林早就起床了，此时正蹲在院里井边洗脸。
“我拿了点杏子和瓜子过来。今年不收杏，院里那棵老树也不争气，只结了稀少几个，我捡了几个软黄的拿来。瓜子是自己家种的葵花子，我自己炒的。也不知道卫东青在省城的人，吃不吃得习惯。”
马大娘两手扯着自己的褂子角，兜着这些东西。
陆大林忙站起来，拄着双拐走过去。今年年成不好，麦子虽说过几天就要收割了，收成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今年注定收不了多少麦子了。哪家吃的都不多，零嘴儿更少。马大娘一家五个孩子，能把嘴头上的东西均过来一些，陆大林真是太感谢了。
咦，
爸的腿好多了。
天衣看到陆大林已经不再坐小木轮子车，能拄双拐走路了。爸腿恢复的速度比她想像的好多了。
“哎哟，大兄弟，你这可是福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天衣找了个好女婿，你的腿又好多了。这都是你心善，老天爷都看着呢。”
马大娘看到陆大林居然能拄双拐走路了，又惊讶，又为他欢喜。马大娘的男人叫马长军，和陆大林是发小，两人关系特别好。马大娘嫁过来的早一些，陆大林天天嫂子长，嫂子短得叫。陆大林娶了媳妇后，媳妇又是个贤惠的软性子，两家关系处得相当好。陆书田小时候经常在马大娘家，跟着那一堆哥哥睡。直到陆大林媳妇死后，他再继娶了张春花。张春花和马大娘不是一类人，处不到一块去。两个女人吵了几次，打了几架，两家渐渐也就断了来往。直到两年前，陆大林腿断了人瘫了，重回到这片院子住。马大娘可怜陆大林和天衣父女两个，经常过来帮个忙，两家关系这才又慢慢恢复一些。因为天衣原来的性格有些扭，马大娘和天衣关系一直不太热络。自从天衣重生后，对马大娘热情地很，两家关系才又重新亲密起来。
“卫东青到底是省城的大医生，经他手看一下，你这腿好得可真快。”
“他人是不错，就是……”
陆大林欲言又止，昨天卫东青是给他看了腿，既没有扎针也没有用药，可昨晚上半夜，他腿就一直发热，还麻麻的痛。两年了，他的腿都不怎么有知觉了，自从天衣扎了针才有了些知觉。但昨晚那种一阵阵的刺痛，是从来都没过的。直到后半夜他才睡着。凌晨三点他起床上厕所，无意发现他扶着床，腿居然能站着了。大喜之下，他拿出这副拐杖，试着拄一下，发现他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说起来，这副拐杖还是两年前书田帮他做的。只是他瘫了，从没有用过，一直放在他的屋里。现在居然真派上了用场。
陆大林一大早天才麻麻亮，他就拄着拐杖出来洗脸。这是两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到院里井水边洗脸，早晨的微冷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到全身的每一处感官都苏醒过来了。他甚至感觉到，他的腿已经有了沾地的力量，就像卫东青说的那样，一个月后他就能走路了。他甚至觉得，照现在的感觉，都用不了一个月，他就能扔了拐杖，恢复正常的走路了。
这对于他来说，犹如重生一般。所以在心里，他对卫东青这个女婿充满了感激。虽说才见了一次面，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看得出来，卫东青对天衣还是非常喜欢的。可是一想到，关于卫东青的那些传闻，再联想到自己的腿。不知为什么，陆大林心里总有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担忧和恐惧。也说不上来理由，只是没来由的，从心底发出来的那种担忧。
因为自从说了这门亲事，发生在他和天衣身上的一连串的事情，都太突然，太出乎他的意料。
“大林啊，不是嫂子我说你。你这个人就是性子太软。想得太多。”
马大娘当然知道陆大林担忧什么，走过来，把枣子和瓜子放在院内石桌上。伸手扯过绳上的毛巾，走过去递给陆大林擦脸。
“嫂子，我这心里总是有个梗过不去。你能不能给我再说说。那些传说 ？”
今天卫家都要来送押手了。事情已经死了定局。陆大林明知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这心里还是吊在半空，很是难受。
“我知道大林兄弟你的心情，这两年你和天衣相依为命。她这一送押手，喜日子也就近了。天衣一走，就剩你一个人在这院里也怪孤单的。可你也要想开点，哪家嫁闺女不都是这样。关于卫东青那些传说。这人的嘴是个扁的，舌头是个软的，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能全信那些的。我给你说，卫东青那个人呢……”
她娘家和卫东青家一个庄，住得也不远。她当然知道那些传说，并不只是传说。
说起来，她是看着卫东青长大的。小时候的卫东青和普通小孩子一样，十八岁参了军，不久部队上传来一个噩耗。卫东青牺牲了。可过了三个月，卫东青自己却活得好好得回来了。村里人都暗地里打听是怎么回事。后来有好事的娘们打听出来了，原来卫东青作为一个新兵蛋子，出任务的时候失足掉崖，部队里的人以为他摔死了，其实他没死，被深山老林的一个采药老人救了。三个月后他再回去，他的名单早就成了死人。兵是不能再当了，他就直接回来了。
庄里人背地里都说这是卫家祖上积了德，像卫东青这样大难不死的人，后来一定会有大福大贵的。卫东青只在家里只了一会，就离开了。和他一同来的，是一个矮小丑陋的小伙子。卫东青这一走，就是许多年。庄里人都以为，像那些不安于农村生活的年轻人一样，卫东青只是和那小伙子结伴到外面闯荡去了。谁知道等到再见到卫东青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省城的医生。
哦，
原来卫东青还有这么传奇的人生。
天衣坐在床上，听着院里，马大娘和她爸在说卫东青的那些过往。她就没再出去。今天卫家来送押手，定日子后结婚，她就要成为卫东青正儿八经的媳妇了。以前她并不在意。因为她一直认为，卫东青根本不可能看上她，这个婚只是一个过场。卫东青可能会像娶上两个媳妇一样，根本不会真和她拜堂，还是婆婆找个大公鸡代替。结了婚卫东青也不会多看她一眼，说来说去，她也只能算是一个名义上的新媳妇。谁知道，经了这些天的相处，她是明白了，不管卫东青出于什么原因娶了她，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卫东青会带她去省城，而且非常可能和她假戏真做。一想到那次卫东青居然对她……天衣就全身发麻，不敢想万一新婚的夜晚……
所以她现在除了儿子的事，还有一件事是非常想弄明白的，那就是卫东青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像小白所说，卫东青应该不是一个人，那他到底是什么？
所以天衣才没出去，只是静静坐在屋里，听着马大娘在院里说卫东青的事。
根据马大娘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天衣很快就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卫东青作为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小青年，他凭什么成了一个省城的大医生。上辈子，她可是学的医学护理。深知八十年代，这种专业虽然不像二十一世纪那样难考，可也得参加考试。卫东青是怎么做到的？
“卫东青成了省城的医生，他娘非常高兴。原先想着，他会在省城找个城里姑娘当媳妇，所以他娘一直没有过问他的亲事，直到……”
听着马大娘继续讲，天衣越听越想笑，果然，传说也只能是传说。
照马大娘的说法，就是卫东青工作好，人长得好，他居然一直到二十五岁都不结婚。这不是有毛病是什么。所以他娘就急了，才四处找媒人，打算在乡下给他说个媳妇。
马大娘这种说法，天衣当然不会认同。八十年代的人，谈恋爱的少，结婚也早，二十五岁不结婚，在别人眼里，那已经是不正常了。可在陆天衣这种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眼里，男人二十五岁不结婚很正常啊。马大娘她们还认为，卫东青作为一个大好青年，省城医院那么多漂亮的女医生，护士。怎么就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呢。
天衣听了心里暗笑，这种情况她太能理解了。
像卫东青那种性格的男人，在医院又是重量级的人物，自身又长得这么帅，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女医生，还有小护士妹妹。自然会被那些女人狂追的。卫东青呢，性格可是摆明了就是那种外表高冷，内里闷骚型。那些女人如此热情，恐怕是真被吓着了，所以才会对身边那些女人免疫。以至于谁也不喜欢，才没娶妻的。天衣又想到金西城说的那些话。如果按照金西城和陆细细说的那些事，那个恶毒的女人金恩可也是卫东青众多追随者之一。金恩可是什么人，医院的院长千金，性格又那般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