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对着面前的的一堆鸡骨头和饮料罐头打了个长嗝,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一脸餍足。
“真的很棒!我要亲自给这家炸鸡店写好评,祝愿他们家生意兴隆。”
“那不行,生意太好会涨价的。”
于鹿言夺回手机,强烈抵制。嘴里仍然叼着那根被嘬吮得光亮的鸡腿骨。她怕长胖,就吃了一根,细嚼慢咽的陪着锦鲤吃完了一整份。
锦鲤报复一般的把她嘴里的骨头抢下来,扔进垃圾桶里,“我去扔垃圾哦,你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于鹿言怨愤的看着自己的骨头,冷哼的一声别过脸。
小区里各家各户都住得很分散,大片的绿植花圃在初夏的夜色里也姹紫嫣红,被修饰得精美的绿植遍布各处,几乎是三步一景。这闹中取静的二环线上独栋公寓房,寸土寸金真的是有道理的。
锦鲤拎着垃圾袋围着鹿言的房子打转,遇到眼熟的邻居彼此会打招呼,虽然才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完全适应了。
马上就是七月份,偶然从夜花里蹿出几只夏萤,她都会高兴的追着一路小跑。
“我看你溜达了好几圈,手里拿的不是垃圾袋吗,是装了什么好东西舍不得扔吗?”
一个男人从侧面走来,锦鲤认得他,是隔壁公寓的房主,年近四十,是某家金融公司的金领,保养得还不错,如果不是他自己介绍自己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锦鲤和鹿言几乎都认为他才三十上下。
“房先生晚上好。”锦鲤彬彬有礼的朝他点头,“只是普通的垃圾,我想散完步再扔掉,拿着晃一晃就当锻炼锻炼嘛。”
房先生温柔的笑了笑。他阅历丰富,见多了或青涩或成熟的女人,二十出头到四十多岁的女人各种风采都领略过,却鲜少遇见像锦鲤这样满脑子怪思想却一眼看过去就教人满足的类型。
情场丰富的老手很懂得进退,强行按捺着自己心头的火热,温和的道,“我也在散步,要不一起吧。”
锦鲤没回答,不远不近的看着他,闻到一点点酒气。“你喝酒了吗?”
“嗯。”他叹了口气,走到锦鲤身边,“跟我前妻吵架。我每天工作那么辛苦,她动辄为了一点小事跟我吵,可即便离婚了为着孩子我也得顾好她,不然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指责这个男人不负责,这口大锅可不好推。”
“晚上回家,对着冷锅冷灶,不喝点小酒,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他无奈一笑,将一个受尽了委屈却宽容大度的男人扮演得入木三分。
锦鲤噙着嘴角不吭声。带着恶意的情绪混杂在风里,若有若无。
“每次看着你,我都在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
这里的路灯黑了一盏,骆铭心站在昏暗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那个几乎快要重叠起来的影子,觉得那里的光怎么亮得刺目——
她半个被隐没的身影被照得纤毫毕现,穿着短裤的长腿,像是玉砌的一般,长长的黑发盖在肩头,欲隐还现的纤长手臂划出流畅的柔和的曲线。
他穿着随手买来的长外套,炎热的天气里后背早就沁出了很多汗,混杂着触目的血迹黏在皮肤上,腥臭的气味和黏腻的触感十分难耐。
他单手拎着个背包,站得笔直。
锦鲤低头往后退了一步,“房先生您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
可这个男人被酒精发酵得似乎越发上头了,借着“我帮你把垃圾扔了吧”的功夫直接攥住了锦鲤的手腕。
男人像一堵墙一样,严丝合缝的阻挡在锦鲤和骆铭心之间。
骆铭心很难控制自己不要多想:
房价昂贵的小区……
古怪的女孩……
没有家人……
没有上过学……
身边有一个看着就是成功人士的老男人……
骆铭心觉得自己疯了,和那些看图讲故事思想狭隘肮脏的路人甲们一个模样。
他努力想抑制自己的跑偏的思路重回正轨可是做不到,身体里的每一个容器都沉甸甸的往下落,好像五脏六腑难以抗拒地心的引力,要带着他一起向着无尽的地底里掉下去。
脚下是空的,一直掉……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才终于找回一点脚踏实体的错觉。
骆铭心转身离开,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小区街道,再一次感慨自己真的是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大半夜来确定那个古怪的女孩有没有安全到家?!
·
锦鲤最后一次警告:“放手。”
房先生:“没关系,举手之劳,你不用不好意思。”
锦鲤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是……像是……
骆医生……
生气的味道。
她反手一推,腕上清脆的一声骨头脆响,那只咸猪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一把把垃圾袋摔在男人脸上,虽然生气但还没忘了自己的礼貌,“那就谢谢您帮忙了。”
拨开他抬脚便跑……
前方远离的影子在拐角处一没而过,连片衣角都没留下。
锦鲤刚跑出小区的时候骆铭心已经上了出租车,刚好看见他冷峻的侧脸在模糊的玻璃后,带着眼角的阴影一瞬远去。
·
这个混乱又悲催的夜晚并没有结束。
骆铭心回到家,先是发现自己家的大门被乱涂乱画,喷了很多鬼画符一样的油漆不说,家里的灯一盏一盏全都打不开,他被这种窒息一般的暗寂吞噬得体无完肤。
他知道是谁,那些无聊的富二代们从来都很会卡好点,知道什么时候该给他陷入谷底的心绪火上浇油一把。
甚至毫不怀疑若他们前来捣乱的时候他不是正好在家的话,也不会只得到被泼油漆被剪断电路线这么简单的打击报复了。
他握着手机,许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手机页面上的110到最后也没有再拨出去。
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再暗下拨打键,没有力气回答那些公式化的询问,也没有力气应对自己到底想如何做才能平息这种快要灭顶的愤怒……
他把手机和背包通通扔在地上,在夜色的遮掩下,再也没有收敛自己脸上的痛恨、恶意……和绝望。
·
门铃按了很久一直没反应,中途有邻居因为被吵到出来过,戒备的看了锦鲤一眼,看到她被蹭到了红色油漆后的脸什么也没说,再关上了门。
锦鲤有些不太好意思继续按门铃。可是不按门铃骆医生怎么知道他在屋外呢?
为难……
叮咚。
一分钟后。
叮咚。
又一分钟过去……
叮咚。
她谨小慎微的珍惜着一分钟按一次门铃的机会,等到第十八个按门铃的契机时,那个隔着门缝只看了一眼的邻居忽然从自己屋子里闯出来,跛着拖鞋扯着嗓子大力拍着门板,“嘿,小伙子,你把你女朋友落门外了。小伙子!小伙子,开门……”
——感天动地的门终于被他叩开了。
下半身就围着个浴巾湿漉漉的骆铭心以这种新奇的形象出现在了锦鲤的眼前。
邻居不耐烦的把锦鲤从门里塞了进去,“别再吵了啊。我家孩子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砰。
贴心的带上了门。
锦鲤:“……”
骆铭心:“……”
室内黑黢黢的,锦鲤闻到清爽的沐浴露味道,用力的又嗅了嗅,“骆医生是在洗澡吗。”
骆铭心脑子简直懵了,头发还在往下滴水,颇有些不自在的想去按电灯开关,重复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家现在处于断电状态。
“是停电了吗?”
锦鲤伸手向前晃了晃,掌心准确无误蹭过骆铭心的前胸。摸到一片湿意的同时还摸到其他难以描述的东西……只感觉骆铭心猛地后退一大步拉开距离。
“你来干什么?”
“我刚刚在鹿言家附近,看到骆医生了。”
锦鲤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借着窗外的一点光影,才发觉骆铭心长长刘海下的眼睛那么亮,没有戴眼镜,此刻在黑暗里的视线凝滞得像是极点的冰。
“我当时感觉到骆医生生气了,是因为我吗……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想过来跟骆医生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不等骆医生下班的,我不小心在亭子里睡着了。啊,对不起,我不该睡着的。”
骆铭心缓缓沉了口气,背过身去走到餐桌上倒了杯水,咕隆咕隆灌了一大口。
锦鲤脱了鞋,光脚踩在到处都是水的地板上,尴尬的追过去。
“我也好渴,我可以喝一杯吗。”
骆铭心沉默的倒杯水递过去,女孩捧着如出一辙的饮了个干净。才道,“我出门忘了带钱,走了好久才遇到好心的人载我过来。”
骆铭心忍不住问,“你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锦鲤点头,笑得没心没肺的得意劲不肖看都能感受到。
骆铭心被凉水澡刚浇灭的火气蹭蹭蹭的又蹿了出来,“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没事啦,我每次刚睡醒的时候,运气都会很好呢。这不是我一出门扔个垃圾,还正好看见骆医生了吗?”
骆铭心:“……”
所以在他焦心不已忙着赶去找她又忙着营救病患的时候,她真的都是在睡觉吗!!!?
锦鲤:“骆医生快去穿衣服吧,会感冒的。”
骆铭心不吭声,径直走向卧室,锦鲤也转过身跟屁虫一样跟着走动,结果没走两步,踩着骆铭心湿漉漉的足迹脚下一滑狠狠的向前栽倒。
她刚闹出动静骆铭心就回过了身,只来得及接住她就被连累着一齐摔在了地板上。
黑暗的客厅里传来“咚”的一身,锦鲤一脑袋嗑在了骆铭心的下巴上,还手忙脚乱的在光溜溜的骆铭心身上磨蹭了好几下才成功站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锦鲤赶忙把骆铭心也拉起来,昏暗中那个显眼的白色浴巾从骆铭心腰间滑落,面对面的两个人先后颤栗在了原地。
——锦鲤完全是被骆医生这瞬间一震的心跳给连带着震动了一下。
感同身受到了他状况外的慌乱。
把人的神经线里里外外的猛敲了一下的震动。
“没,没关系啊骆医生……你看啊,这么黑,我什么,什么都看不见的。”锦鲤迅速蹲下身把浴巾捡起来往骆铭心腰下一挡,“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快去穿衣服吧。”
骆铭心:“!!!”
骆铭心“…………”
骆铭心:“。”
如何强撑着冷静让喉咙发出声音的他自己都费解,“闭上眼睛。”
锦鲤闭了,不忘补一句,“不闭也是看不见的,放心吧。”
“别废话,站在这里别动。”
锦鲤咬紧牙关狂点头。
骆铭心没有接那个尴尬的浴巾,快步走近了自己的卧室,不一会儿又摸黑走了出来。
但他站在门边许久都没有动,只是盯着锦鲤双眸紧闭的脸,一脸阴晴不定。
怎么会看不见呢?他不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她闭着眼睛的脸上还挂了一块红色的油漆的吗?
他许久才走了过来,蹲身在地上翻找着什么,锦鲤听到声音,睁开一只眼睛问道,“在找什么呢?”
“手机。”
“噢,在我脚下。”
锦鲤往旁边挪了一步,黑色的手机重现人间。
“……”
“是你叫我别动的。”
骆铭心打开手电筒,对着锦鲤照了照,“去洗把脸。”
这样的骆医生真的很凶。锦鲤有点委屈的点头,往浴室走的时候蹑手蹑脚生怕再摔倒,骆铭心虽然很生气但也跟在身后一直帮她照着灯。
锦鲤忽然回过头来,“骆医生,其实你衣服穿反了。”
骆铭心眉毛一跳,多年的自律堪堪压下要揍人的冲动。
“裤子,也反了……”
好吧,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骆铭心钳着锦鲤的后颈重重一捏,“再废话就把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