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哪?”
“鼻子下面!”
“啊?”
手机光对着镜面重重一晃,骆铭心简直想把手机杵进锦鲤眼里,“你看不见吗?”
锦鲤往后避退,小声的嘀咕,“干嘛这么凶。”
骆铭心呼吸一抽,又恍惚着叹了口气,自己空出手打湿,一巴掌对着锦鲤招呼过来……锦鲤继续退,但后颈被钳得死死的,无处可躲,直到察觉男人只是用手指帮她擦拭剩余的油漆。
冰冷的手指重重的,从唇角鼻头抹过。
“谢……”
手指用力的搓过嘴角打断了废话。
锦鲤斜眼,委屈的看着骆铭心。手机搁在洗手台上,光自下而上,把他收得很紧的下巴线条照得分明,鼻梁往上拉出大片的阴影,收拢进还滴着水的黑发里。
锦鲤默不作声的想,自己怎么得罪了骆医生呢?
直到骆铭心感觉自己脸上快被盯出两个窟窿来,才终于放开了手。
两人站在镜子前沉默的对视,光和影的切面像是静默的胶片,骆铭心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个女孩像是立体投影出来的一个幻觉!
就算如此近距离的站在自己面前,犹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黑暗中会存在着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
他有些丧气的低下头,突然道,“对不起。”
锦鲤满眼问号,骆铭心径直走出浴室,“别说了,我送你回家。”
“嗯?”锦鲤拾起手机,呐道,“不用麻烦,我反正就是出来溜达的。”
“这对话真熟悉。”
我不用你送我上下班。
要送的。
不必。
要的。
……
锦鲤拿光照他,男人从来冷淡的亚麻色瞳孔从影里跳回光处,视线蓦然一撞,她听出了他的那句画外音——别废话。
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得出结论:“那好吧。”
骆铭心重新收拾好了衣服,两人刚要出门,四下无声时门外响起来了钥匙串碰撞的声音,骆铭心原地僵硬了一秒,随即拉拽着锦鲤回到卧室,反锁房门,与此同时,大门正在被人从外面打开。
“怎么了?”
锦鲤倒退的脚步互相打袢,被骆铭心撑着才没有跌倒。房里更暗了,窗帘严严实实的,一丝霓虹月光都遁不进来。
只有倔强的手机光在慌乱中从指缝间漏出漏进,勉强让她看清骆铭心皱起的眉头。
屋外传来清脆的“嘀嗒”脚步声,似乎是女人穿的高跟鞋。锦鲤等着下文,可骆铭心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百感纠葛凝顿于胸的气闷锦鲤刹那就意会了。
许久,才听骆铭心用有点歉意的语气道,“是我母亲。你再休息会儿再走吧。”
母亲?
这样一语带过的介绍,满满的距离感。
锦鲤不多问,乖乖点头,自己靠着床沿坐下来,转个眼就在床上发现了自己的背包。
她伸手进去一顿掏,兴奋的摸出了自己失而复得的手机。
这是鹿言之前买给她的,两人同款,她至今都不太好意思告诉鹿言,手机连包一起不见了。
她点了开机,开机界面过后,手机壁纸是鹿言的照片,她和鹿言约定,用对方的照片做壁纸,鹿言方便参拜“锦鲤真身”,她就得认下“于鹿言”这个不红不火的十八线当墙头偶像。算是彼此钦点对方当自己的“粉头”。
锦鲤虽然不太理解,但很乐于一打开手机就能看见自己的朋友。
锦鲤把照片指给骆铭心看刚想介绍,可这静躺了多时的手机咋然活过来,第一时间就不甘寂寞的惊叫出声,铃声刺耳,在黑暗中瘫缩久了的两人俱是一惊,这门里门外片刻的沉默荡然无存。
“是鹿言。”锦鲤按着手机道,侧耳听了听屋外的动静,听到一直在客厅徘徊的脚步似乎正在靠近,氛围突然更加奇怪,她咽了口紧张的唾沫,又听见门把手被人拧了几下,没拧开后又一顿静默。
即便隔着门板骆铭心都能清楚的刻画出那张脸此刻不满的样子,眉眼沉虑时嘴角也带着压抑的揣度。
“接吧。”骆铭心淡淡的道。
来电已经反复的响个没完,锦鲤终于按下接通键:
“宝贝!你还在吗?”鹿言的声音有些慌张。
“我在啊。”
“你去哪了,扔个垃圾怎么把人扔没了呢,现在才接电话你是要我担心死?!”
“……我在骆医生家。”
十八线女演员穿着拖鞋扯着嗓子站在被她翻过的小区里第十六个垃圾桶旁痛心疾首:“你就那么喜欢他?!!!大晚上扔垃圾都要再去看一看他?!!!”
虽然没开免提,但某演员常年丹田练气台词功力了得,这一声石破天惊,区区四方小铁盒子如何阻得了她,每个抑扬顿挫的跌宕字眼都清楚分明的钻进了骆铭心耳里。
锦鲤挠了挠头,解释,“是骆医生来找我,我就来找他了。”
“什么情况?是被绑架了吗宝贝?”
“要不我回去再跟你说吧。”锦鲤压低声音,“鹿言,你不要担心我,骆医生很好的。”
“大半夜,把你拐回家,孤男寡女——你还说他很好?”
“不是……”
锦鲤有些理不顺话头,索性把电话递给骆铭心,“骆医生帮我解释一下吧。”
骆铭心:“……”
“喂……喂!锦鲤宝贝,你还在吗?你还健在吗?喂……再不出声我报警了啊!”
骆铭心牙关也打起了结,“解释什么?”
“就……你来找我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啊。”
骆铭心满头黑线……他自己也并不是很理解和接受这个因果。索性拿起手机,一脸的生无可恋,“你好,我晚点亲自送她回去。放心——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那头又啰嗦了几句,电话才终于挂断,锦鲤都来不及细品话语中的深意,紧接着房门就被敲响,一连串已经不太客气的“砰砰砰”。“铭心啊,是妈妈。”骆妈妈在屋外道,短促的字句里依稀可闻见个性的严律。
骆铭心沉默许久,才无奈回道:“我已经睡了。”
“铭心啊,是带了女朋友回来吗,我看到门口有女孩子的鞋。”
“……”骆铭心冷着脸,“嗯。”
锦鲤目光一跳,瞪着眼睛往骆铭心跟前凑,却被他一巴掌挥开。
骆铭心:“今天停电了,不用打扫。母亲快回去休息吧。”
“原来是停电了……”她又敲了敲门,有些惆怅的道,“铭心啊,妈妈好久没见你了,你把门打开,让妈妈见见你,也见见你女朋友吧。”
“我们都睡了。不方便。”
锦鲤:“我……”
骆铭心捂住她的嘴,把她钳在自己的臂弯里。
隔着门板的对峙又持续了几分钟,骆妈妈放弃了叩门,却并没有轻易的离去,时不时还有脚步声,锦鲤被拘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才发觉屋外的人好像是在拖地。
她把骆铭心的胳膊推开,小声道,“这样不太礼貌,你妈妈要见我。”
“!”骆铭心剜了她一眼,“她不是想见你。我也不想让她见到你。”
“为什么?”
骆铭心撇开头,“她没必要记得你……”
锦鲤有些失望,“可我是你女朋友啊。”
骆铭心死盯着她。
锦鲤天真道,“你自己说的。”
“……”
“如果你真的听不懂,那我可以给你解释——如果刚刚我不承认你是我女朋友,我母亲可能会有更加不客气的误会……”
锦鲤打断他:“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发现——”
锦鲤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一如便利店前那次,她凝视着指端那个蓄满“灰尘”的身体,此时原本静窒如深渊的“灰尘”正在他周身不由自主的游弋:“你承认的时候,明明开心了一下下哦。”
骆铭心:“……”
·
锦鲤睁开一条眼缝。
视线里男人修长的身影正站在窗边,撩开了一角窗帘,屋外正是破晓,晨曦熹微,光色带着冷蓝的湿意。
古怪的一晚已经过去,客厅里不再传来奇怪的声音,那个隔着门板一整晚都无缘相见的人,也在她睡着之后离开。
锦鲤打了长长的哈欠才全部撩开眼帘,在床上打了个滚,滚下床沿的时候就势站起来。她上前扒开骆铭心的背影瞅着他的乌眼青笑道:“你一晚上都没睡吗。”
窗外是条高架,高楼层的窗口一眼扫尽大半的钢铁长龙,路灯熄灭,逐渐醒来的城市带着几分惺忪的疏离。但中心线上筑起的花栏里的花开得很好,一小朵一小朵叫不上名字的花,攒头攒脑的挤在绿叶之间,清丽的颜色有如明刀,劈开了所有不近人情的感伤。
他没有打算解释和母亲之间古怪的关系,锦鲤也没有问,她的失格和冒失也是乖巧懂事型。
就连昨天疯狂好奇,最后也还是耐着性子,骆铭心不打算开那扇门,她便一直陪着等。半夜两点左右母亲才离开,在那之前,她已经没有防备的躺在了认识不久的男人的床上,抱着枕头睡着了。
骆铭心把窗帘全部拉开,心情似乎还不错,道,“时间还早,你是想接着睡还是我送你回家。”
锦鲤摇摇头,回头瞅了眼双人床,奇怪的道,“我没有越界吧,说好留一半床给你的。”
骆铭心表情很僵硬:“够了。”
“那我还是你的女朋女吗,据我所知,男女朋友是可以睡在一张床上的。”
“真的够了。”骆铭心举手投降,“大早上别再胡说八道。”
“那……”
“送你回家!”骆铭心做出决定,“你要是不打算刷牙洗脸的话现在就出门,现在,立刻。”
“等会。”锦鲤跑回床头拿手机,啪嗒啪嗒低头打字,然后道:“我告诉鹿言晚点再回去。”
骆铭心面色一讪,“我母亲已经离开了,你可以走了。”
“我今天要去医院。”
“我今天轮休,不用你送我上班。”
“哦……”锦鲤颇为遗憾,“可我还是要去医院。”
她惆怅的看着窗外,耳边回响着一个把她从沉睡中叫醒的稚嫩的哭声:
“坏人又来家里了,我好害怕,求求爸爸快点回家吧。”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她的眼睛明亮异常,“我要去试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