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红花落
月将离2020-03-14 05:003,485

  青楼名曲《红花落》,早在百年前的词文中就有记载,乃前朝一位洒脱不羁的大文豪所著,其词内容引人浮想联翩,被文人大夫严厉批判,说是淫词艳曲,连当时的宰相都公开说过该当禁绝。

  那大文豪在官场的对头是个嗅觉灵敏的马屁精,宰相所言一出,他为显功绩,率先作妖,在自己辖地全面搜罗含有大文豪诗词文章的藏书,于府衙门口烧毁示众,还查封了印刷书局。

  后来整出闹剧被视为矫枉过正,大文豪也没获罪,却因此受到同僚排挤,官涯处处碰壁,被穿小鞋穿到脚痛,索性罢官而去,逍遥江湖,仗剑行走,所到之处铲奸除恶、行善济贫,民望高涨,追随者众,自成一方门派,受敬而善终,其潇洒事迹为世人津津乐道,也被后世的说书人添枝加叶地说成了一代传奇大侠。

  当年官府一声令下便以为可以禁绝诗词,殊不知烧毁的只是纸张书本此类实物,他们永远无法灭尽人脑中的想法,那才是一切文化生机的源头。

  人不尽,火不熄,如星星之火,风起则燎原。

  禁《红》风波过后没多久,时局突变,高庭陨落,《红花落》在朝代交替的乱世中春风吹又生地冒了出来,在飘零动荡、人心不安时,给人以魂灵上的抚慰与依托。

  上流风趣时常更替,昨日爱复古,今日爱猎奇,明日又不知会偏好哪样,说好听是风雅脱俗,直说那就是矫情做作。

  而草根文化却似乎千年一味,自由,本我,唯乐,诞生自底层,也源自人们最纯粹无矫的根本趣味,三街六巷中的民众就是偏爱此种调调。

  《红花落》一传百年,如今唱遍了街头巷尾,一提起勾栏瓦舍,人们就不自觉地响起那优美婉转的曲调,词中是道不尽的柔情暧昧,有心者闻之情丝荡漾、醒倦忘忧。

  而眼下,在这本就风雨交织的诡谲夜晚,冷不丁蹿了出来,就显得格外地不合时宜,乐声徘徊在大昭殿中更添了几分诡异。

  众人疑惑万状,赵党纷纷仰头张望,却始终摸不清声从何来,心说这大昭殿已被不明人士重重围守,又哪里会有弹琴唱曲儿的女子出没?

  此时,又不知从哪儿猛刮来一阵邪风,将大殿外圈周遭的连盏大灯尽数吹灭,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仅余殿中央一处亮堂,堪堪照出一张张惶惑不解的脸庞。

  曾经流连秦楼楚馆的高官显贵这会儿无心听曲儿,只觉这《红花落》虽然还是那个词调和唱法,但蕴含的情绪不对劲。

  本应轻婉娇柔的女声显得十分凄婉哀怜,追命索魂般地萦绕于梁,听得人后背涔涔发凉,不觉渐渐靠拢,抱团取暖似的挨在了一块儿。

  兵部赵尚书不喜舞乐,不通五音,也不逛青楼,听不出这音律哪里不对,只觉得唱曲之人胆大包天,瞎了狗眼敢跑到帝宫来唱小曲儿吓人。

  他此刻了无慌乱,瞪目环顾道:“何人装神弄鬼?大昭殿内,天子之堂,岂容刁人撒野?速速现身!饶你不死!”

  无人回应。

  曲儿也没断,丝毫不受影响,已经唱到了下半阙,有种不完不休的意思。

  赵尚书的视线越过明暗交叠的大殿,看向那边以陈平为首的年轻官员们,他们的身影隐没进了黑暗,只有重叠在一团的轮廓。

  “陈平!”赵尚书喝道,“你又搞什么鬼?”

  那边陈平等人的脸色晦明不清,小声议论了几句,人影交头接耳地晃了晃,随后疑虑重重地传来一句:“……不是下官,这曲子……我等也不明白。”

  看来殿内除了两派大臣,还有别人,至少是那个唱曲儿的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敢在帝位更替之紧要关头、孤身进入帝宫潜进大昭殿放肆?

  或说,什么样的女子能做成此事?

  众人猜测纷纭,始终没有头绪,且不论其人是谁,就先说说这曲儿……

  为何是《红花落》?

  旁人不得而知,只有越良弘心里清楚,是尔岚的鬼魂讨债来了。

  看来世间真有冤灵游荡,也真有因果报应。

  他才是后背最凉的那个,简直都要结冰碴了。

  彻骨的寒意沿着脚后跟蹿爬而起,盘着脊梁骨一路上升,拎着他的后脖颈让他不禁缩起了肩,继而这种干涩的麻感窸窸窣窣地蔓延上整个头皮,像布满了细小的蚁虫一样,一口一口咬啄起来,似乎由麻变成了痛。

  越良弘忽然想到,曾经听闻南疆擅蛊,那里的人们会以乐驭虫,用曲调操纵着这些小虫来折磨别人。

  他十分怀疑自己此时就是中了那种蛊,每转一次音,细碎的咬啄痛感就愈加强烈一次,包裹在头皮上往里收拢,钻脑钻心,反复几遭,令人几近发狂。

  然而只是几近发狂,还不到那般严重,越良弘尚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体态,强撑着保持住高傲的姿态,看似镇定而无动于衷,实则脚下生了根,全身怔在当场,心弦也紧紧绷着。

  《红花落》全曲不长,这会让却让人觉得像唱了几百年那样漫长磨人,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来到最后一个字音,音调下落,又拐了七八个调儿,才在一阵渐远的萧瑟中弥散。

  人声尽而琴音不绝,琴弦余颤阵阵,余音袅袅,迂回缥缈,轻盈绕梁。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外头风雨也戛然而止,无一人出语。

  好似都在等待什么。

  “越良弘。”

  一道悠悠颤颤的女声传了出来,冷峻,凄厉,令人心里发毛:“七日前你辱我致死,今日是我头七,残念未消,地府不要,便将满腹怨念化作厉鬼,这就来取你的狗命!”

  瞬间,那被咒之人瞳孔猛缩,脸色“哗”地掉光,狠狠打了个颤,从头到脚僵了个结实,原地变成一条笔直的人棍。

  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两扇殿门忽地被大力往里砸开,阵阵阴冷的寒风似挣脱闸口的厉鬼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入,立时灭尽了殿中所有火光,使深处陷入一片黢黑,刮得人心神零乱,徒生瑟缩。

  几个炭炉的暖意若有若无,点点红色火星苟延残喘地将熄未熄,大昭殿登时冷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冰窟。

  忽有一道明晃晃的冷白光亮在昏暗的大殿上方从左至右地划出,瞧着像是笔直的长杆,似有白毛飘动,怕不是个活物,众人未及看清,那物就一闪而过,消失在另一边的黑暗里。

  随即,若干道白练横空而出,从四面八方嗖嗖掠过,每一条的末端都坠着一溜铃铛,一动则响,齐动则巨响慑人,闻之荡心摇魄。

  平常柔弱无物的白练一时间被赋予了利箭一般的力量,竟如洪水猛兽汹涌而至,杀气腾腾有如实质,雷厉得晃人眼球,几番过后骤然调转了势头,迅疾地逼向唯一的目标,越良弘。

  另一边的赵党群臣乱无头绪,偌大的宫殿光线晦暗,四面漏风,冽风狂雨四处纷飞,他们眼见着鬼魅一般的白色绸带在半空离奇地折腾却没半个人敢上前查看,心志不坚者尤怕鬼神秽物,自个儿也惊得动弹不得,又谈何救主?只能束手愣在原地干着急。

  铃声震天的白练直扑向一处,即将袭破越良弘面门,他在绝命关头找回了心神,恍然一惊,立即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蹲,闭着眼睛声嘶力竭道:“尔岚姑娘!是我错了!是我不该!”

  “不该什么?”女声厉声斥问。

  “不该……”他咬咬牙,把话憋了回去,没说完,从手肘夹缝中露出一只眼睛。

  那骇人的白练铃声随即压迫下来,像无数箭雨劫掠过他耳畔,带着仇怨交加的怒号:“是你害死的我!我的孩子!今日要你偿命!”

  话音乘着白练飞来荡去,愈发鬼魅无踪,越良弘立刻收回乱瞟的目光,紧紧抱头,只觉无数尖锐的刀锋从身边犀利地飞落,没完没了地撕扯他的衣服,头皮一炸,爆发地喊出了声:

  “不该对你用强!不该逼你就范!不该、不该明知你有孕在身还做那事!害得你殒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别、别杀我……”

  他边喊边挥着双手,拼命想把恼人的噪音挡开,凭空挣扎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动静不知何时消失了,好像突然就安静了。

  随后,“砰”的一声巨响,两扇殿门被摔上,大殿四处角落的连盏大油灯一盘一盘地被人点燃,勉强照亮,殿内昏暗依旧,但已经能看清四周。

  越良弘久久蹲地不敢抬头,做贼心虚情急之下将自己的丑事全抖了出来,事后也没脸再见群臣,直到听见一些人在紧张疑惑地低语,才极其缓慢地瞟起眼,发现他们统一转了方向,看着大殿的东南角。

  那里突然站了一个人,女子身形,面容被埋没进了阴影中,一身惨白长褂,在暖黄烛光的映衬下,更显阴森难测。

  殿内近三十号男人无一敢上前查问,更有甚者还自保似的退了几步,就连陈平和洪岩这等正气凌然之人也心生一丝迟疑没有过去。

  她淡然地徐徐走近,有意地将步子踩在明暗交界之处,叫人瞧见又不让人看清。

  不过众人发现了她面系纱巾,拖地长裙上、从小腹直到脚面,整幅下摆都被染成了深彻的殷红色,飞溅上去的血滴尤为瘆人,一边走着,还一边在身后拖出了血痕。

  “我就是这么死的……”

  女子看着越良弘步步靠近,将沾了血的食指递到他面前,冷言之中带着几分蔑意,“你也尝尝吧,血的味道。”

  越良弘瞥见了她的眉眼,只一眼便认出来人,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你没死?”

  女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缓缓扯下了面纱……

继续阅读:第179章 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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