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街道一辆辆军车满载着身着军服、腰间别着军阀专用手枪的军阀新兵，首尾相连地出城而去，掀起地上一阵阵灰白尘土。
街口一个小贩费力地托着一车还沾着露水的水果，这是刚从港口拉回的进口水果，新鲜得很，那些个军太太们喜欢吃，为抢到最新鲜的货源，他一晚上没睡，净等在港口守着第一批货，还搭上了一块银元，硬是等来了这一车头等货源。
军车使来，鸣笛声渐近，小贩慌了，使劲儿拉托水果车，奈何水果太多，水果车太重，又是上坡路，任凭瘦小的小贩如何卖力，也无法快速将车拖到路边去。
“大爷的，你不想活了？”军车上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骂骂咧咧地冲着天上“砰”一声开了一枪，街道两旁的小贩与行人顿时四下逃窜，菜品果蔬、杂耍玩具掉落了一地。
拉水果车的小贩绝望地一跺脚，松开肩上的车绳，跟随人流逃走了。水果车没有了拉力，任重力将它顺着坡滑下去，滑到坡下，再缓缓停住，好险，果子无碍，卖给军太太还可以再赚一笔。躲在民户人家的小贩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
紧接着，军车也顺着坡驶下来，毫不留情地一辆一辆从木板车上碾过，新鲜欲滴的果子顿时爆浆满地。
小贩见状心痛得要死，起身就拉门栓想要出去抢救这些活命钱，民户将他死死拉住劝道：“算啦，军太太你惹不起，这些个军阀大兵你更惹不起喏！”
这不是津门头一次遭此民不聊生之事，在这军阀混战的年代，大家早已习惯在夹缝中寻找生存之道，发财是命，破财是为了保命，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
外面各种混乱，军太太们的屋子里，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慇勤频致语/牢牢抚君怀/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唱片机吱吱悠悠转着，屋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女仆模样的下人正捧着托盘往屋内端送，托盘内是一盆刚煮好的酒酿小圆子，旁边围着四只已盛出羹品的小碗。
一个身材颀长、肤白貌美的女人顺着走廊走向内屋，下人见状，停顿下来，唤了声“钱太太。”
女人点点头，用手扶了扶帽檐，推开了内屋的门。
屋内，女人的欢笑声与嗑瓜子的声音灌出。
“钱太太，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一个穿着金丝线绣边旗袍的女人挥手招呼。
“就是说呢，你不来，我们这三缺一怎么开局哟？你这迟到可该罚。”一个烫着摩登发型的女人点燃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红唇边轻嘬了一口，慢悠悠道。
身材颀长的女人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捂着半边脸轻咳了几声，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仆人，哑声道：“真是对不住，可能是昨晚忘了关窗户着凉了，贪睡了一会子。”
“哟，钱太太，”一个满戴首饰的女人放下手上正在端详的珍珠戒指，起身走到颀长女人的身边盯住了她的手套，“你这个手套蛮别致得嘞，皮的吧？”
身材颀长的女人点点头，别过头道：“查太太，你要喜欢回头我送你一双，现在可别过了病气。”
查太太从手套上拉回视线，回过神般应道：“哎呀，钱太太，我的意思是皮手套好看又保暖嘞，你戴了，身子好得快。你看警察署那个张探长，大冷天的出警总戴皮手套，听说警署那个枪又冰又凉的，这么冷的天，张探长怎么握枪都没冻僵了，可见这皮手套多实用！”
“警察署的张探长？”摩登烫发的女人吐了个烟圈，“就是前几日惨遭杀手杀害的那位？”
查太太听闻，脸上的讪笑一僵。
身材颀长的女人接话道：“张探长一向枪法神准，百米内无人能靠近，什么样的人竟如此厉害，竟能不动声色就加害于他？”
查太太神秘道：“我听说，那杀手来无影去无踪，长者一张蓝莹莹的鬼脸，怕是见到就先吓没半条魂。是吧，梁太太？”话毕，查太太扭头看摩登烫发女郎。
“呵……什么蓝莹莹的鬼脸？”梁太太轻笑，“我听说的是红色笑脸面容的杀手。”
钱太太若有所思地低语：“还是个变脸杀手呢？”
“对，会变脸的鬼！那红光怕不是满面血光哦？是不是被张探长枪毙后，讨债回来的红面鬼吧。”查太太打了一个冷颤。
“什么会变脸的鬼哦，我看多半是人为的，你没听你家查大当家说吗，张探长之前，还有好些个武林大佬遇害了，怕不是都得罪了谁……”
“好了好了，梁太太，查太太，你们就别吓钱太太了。”身穿金丝旗袍的女人站起身，把钱太太和查太太迎到麻将桌边，然后对钱太太道，“不知你今天身子不适，能一起打牌的，除了你，也就张太太了。但张太太你也知道，自打张探长离奇遇害后，她这里就坏掉了，不是哭丈夫，就是担心有杀手杀她，闹得人心惶惶得嘞……”
金丝旗袍女人声音越压越低，话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指张探长的太太自从遭遇探长被杀害的变故后，神志就不太清楚了。
钱太太看着面前用手环抱住肩膀、下意识用手摩擦肩膀的金丝旗袍女人，哑声安慰道：“李太太，我这不是来了么，现在大家聚在一起比单独一人可安全多了。”
“对对对，聚在一起人多，安全……安全！”李太太不住地点着头重复钱太太的话，缓了缓情绪，突然反应过来关切道，“哎哟，钱太太，你这风寒可不轻，大家听听，嗓子都成什么样了。”
查太太和梁太太也突然意识到一般，对着钱太太嘘寒问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