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里，吃饱喝足的秦锐大剌剌往徐震床上一躺，伸手揉着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两只脚翘在床沿外轻轻抖动。
“喂！放在那里别管了，码头上这么多苦力，怎么都轮不到你动手收拾的。”秦锐躺在床上，看着正在收拾桌上碗筷的徐震，漫不经心开口说道。
徐震瞥一眼秦锐，他觉得这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家伙，脸皮却已经厚到可以挡子弹的程度了。
秦锐见徐震不为所动，动作娴熟的将桌上碗筷收拾干净，嗤笑一声：“果然是乡下仔，一生劳苦命。”
徐震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块抹布擦拭桌子，低头问道：“你不是说要去城里找你师爷吗？几时走？”
“怎么？赶我走啊？”秦锐白了徐震一眼，伸个懒腰道，“不急，太阳才刚出来，我先补一觉再说。”
徐震不再搭理他，伸手准备去拿收拾好的碗筷，然后去外边清洗干净。
仓房外，沉闷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徐震的手还没有碰到桌上的碗筷，那些碗筷就已经被震得纷纷颤动起来。
原本躺在床上的秦锐也感受到这股震动，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板上翻身而起，与徐震一对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诧异。
“搬货又不是打仗，用不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呀？”
徐震没有理会秦锐的嘟囔，隐约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迈步边往仓房外走去。
“喂！等等我啊！”坐在床上的秦锐忙趿拉起布鞋，颠着脚跟上徐震。
他们两人现在身处的位置是西仓，属于距离码头最远的一处仓房。和东仓不同，西仓存放的多是药材，每隔半月，城里各大药房会主动派人前来取药，距离上一次派药才刚刚过去三天，所以这段时间西仓正处于空档期，除了徐震和秦锐，就只剩下十几个负责巡逻的苦力。
徐震和秦锐跑出西仓仓房后，四下略一环顾，便瞧见远处东仓方向，苏阿九带着苦力们和陈炳雄极其身后刀手们对峙的场面。
秦锐松了口气：“原来是抢码头，虚惊一场。不是军队开大炮就好。”
徐震还盯着东仓方向对峙的两帮人马，嘴里问道：“什么情况？”
秦锐久经江湖，这种场面打眼一瞧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无所谓的摆摆手：“管他那么多做乜？码头抢地盘这种事好正常嘅，你要是好奇找个苦力问问不就知道了。”
徐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又皱眉道：“但是我们现在在码头做事，遇事应该要帮手才对。”
秦锐嘁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自己学了几招功夫就了不起呀？双拳难敌四手听过未？这种场面十个你上去都不够看啊！”
徐震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潮，心里也有些发怵，不过犹豫片刻后，还是迈步向东仓方向走去。
秦锐眉头一皱：“乡下仔，你不会真要去送死吧？”
徐震大踏步向前，头也不回：“我不理他们抢什么地盘，但是九哥和明哥对我不错，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他们两个。”
“痴线！”秦锐一摆手，迈步跟上徐震的步伐，语气无奈，“我真是怕了你了，呐！讲清楚先，我只帮你护住他们两个，剩下的我不管啊！”
徐震脚步一顿，回头看一眼秦锐，露出笑容，正准备开口道谢，秦锐已经漫不经心开口打断：“别误会，我食饱饭想消消食而已。”
徐震咧嘴一笑，迈步继续前行，但就在他转过货仓拐角，想要继续往东仓前行的时候，脚步却突然顿在原地。
秦锐紧跟在徐震身后，徐震突然驻足，他险些撞在徐震背上，正欲开口骂两句，看清楚眼前的状况后，顿时也变得跟徐震一样，脸上布满惊诧讶异之色。
随着两人转过西仓货仓转角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原本安排在这里巡逻的十几名苦力，这些苦力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除了胸口还微微上下起伏外，看上去就跟死人一般无二。
秦锐率先反应过来，他一眼看出这些人都是被打昏在地，并无生命危险，所以一脚就踹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苦力身上，嘴里嘟囔道：“喂！伙计，食饭啦仲不起身！”
徐震来到秦锐身边，俯下身去拍了拍那名苦力的脸颊，出声叫道：“伙计，醒醒！”
两人连叫了几声，都没能把昏迷的苦力叫醒，对视一眼，不由双双皱起眉头。
就在此时，一道阴沉的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哦？仲有漏网之鱼？”
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声音也开口道：“快点解决，放火烧仓。”
随着声音的响起，徐震和秦锐几乎同时察觉到一股劲风从后脑袭来。
而就在两人身后，仓房顶棚上，两个身着黑衫的中年男人如大鹏展翅般，自上而下扑向徐震和秦锐。
……
“苏阿九！我们今日是来找谭信夫的麻烦，不管你事，识相的就快点让开！”
东仓码头前，陈炳雄单刀指地，歪着脖子望向对面的苏阿九，他脸上的刀疤尤为瞩目，每说一个字就牵动肌肉，使得脸上的刀疤蜿蜒蠕动，看上去颇为骇人。
身形矮胖的苏阿九和健硕的陈炳雄相比，反差明显，尤其是现在苏阿九脸上还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更与面目狰狞的陈炳雄形成对比。
“雄哥，不好同兄弟讲笑啦！”苏阿九笑眯眯开口说道，“兄弟我是应城码头的首事，这件事你知道的，我今日给你让路，不等天黑就要被谭爷丢去种荷花。不如这样，你跟谭爷有乜过节去谭公馆找他喽！不好叫兄弟我难做吧？”
陈炳雄狞笑一声，喉咙里嗬了口痰，直接吐在地上：“苏阿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称兄道弟？难做？难做那你就别做了啊！”
当着身后几百名手下苦力，被陈炳雄当众落了面子，苏阿九脸皮抽动几下，却仍强挤出笑容，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赔笑：“雄爷，雄爷！是我讲错话，你老人家千万冇放在心上。”
能在一个码头稳坐首事多年的苏阿九，靠的绝对不是溜须拍马，必然有其过人之处，至少目前来说，苏阿九能屈能伸的姿态，就使得很多人为之侧目。
论势力，他现在身后也有数百苦力，与陈炳雄相比人数上绝对只多不少，可就算如此，他仍没有一时脑热选择与对方硬碰硬，而是放下脸面仍有对方羞辱，只盼能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一问题。
当然，苏阿九也能看得出来，目前的局势想靠自己装傻摆平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就算潮州帮踩过界，陈炳雄也对自己羞辱有加，苏阿九还是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一旦按捺不住与陈炳雄开打，事态就会往越发难以控制。
癞痢明已经去谭公馆送信了，现在究竟是打是和，他苏阿九说了不算，关键还得看谭信夫这位天王会掌舵龙头作何决定。
“你的人不是已经去谭公馆请谭信夫了吗？以为我没看到？”陈炳雄提到谭信夫时，言语中满是不屑，“好，既然你想等谭信夫来，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等谭信夫过来之后，我当面烧他货仓，看他又能对潮州帮怎么样！”
苏阿九闻言长舒一口气，自己装孙子总算是换来了一线转机。现在只要陈炳雄暂时不动手，等谭信夫过来自己转身就走，绝不多再多趟这趟洪水。
对面，陈炳雄微微扭过脸去，在苏阿九看不见的角度里，陈炳雄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与他之前大发雷霆的情绪形成巨大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