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枪响,让原本已经互相摆开拳架,准备再次交手的千手马骝和秦锐,双双愣在当场。
子弹直接穿过了千手马骝的肩膀,鲜血流淌下去顺着他的手指点点滴落。
秦锐虽然并未中枪,但他脸上的错愕,却也丝毫不比千手马骝少上半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原本以为陈福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佬,被千手马骝这样的蒙面凶徒盯上,才会闹出这许多事情出来,一时兴起方才起了行侠仗义的心思。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根本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至少从陈福能拿得动枪这一点上来看,就知道他的身份绝不寻常。
应城禁枪,除了巡捕房的警察,普通百姓想办一张持枪证势比登天。谭信夫这种大亨或是富翁巨贾方才有机会申请,否则绝无可能。更别说勃朗宁这种手枪,更是寻常人无处获取,整个应城洋行也没有几杆。
所以当看被自己救下的胖子一转眼就摸出一把勃朗宁,一时之间,就连秦锐都有些不知所措,收起拳架呆呆地愣在原地。
“扑你阿母!杀我?杀我!”
手中持枪的陈福和千手马骝遥遥相望,枪口仍对准千手马骝,脚步却一点点朝他靠近,脸上满都是癫狂和狰狞之色。
陈福自从领了这支枪,也没用过几次,枪法烂的要命。不过总算是做了这么久的探长,基本常识并不缺乏。只要保持足够的距离,他相信之前被踢飞手中配枪的那一幕就绝不会再发生,所以当来到距离千手马骝十米左右的位置后,陈福便停下脚步,枪口却始终不曾偏斜半分。
“你点都估不到,今天会落在我的手上吧?继续动啊,你不是识得功夫吗?动啊!我扑你阿母!”
陈福双手握枪,狞笑盯着千手马骝,似乎只要他有丝毫动作,立刻就会扣动扳机。
十米的距离以陈福自问不至于打偏,千手马骝武功再高也总归是血肉之躯,从他所在位置到自己面前,至少也要一两秒的时间,而在这这一两秒时间里,足够自己打爆他的头。
千手马骝显然也知道这点,并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试图射出竹筷。只是恶狠狠瞪着陈福,受伤的手臂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千手马骝?我仲以为你真的有一千只手刀枪不入,原来一样接不住子弹!”
察觉到千手马骝一条臂膀的异样,陈福语气张狂,一句句羞辱着这个刚才差点杀死自己的死马骝。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陈福叫嚣着将千手马骝这四个字说出口时,落在一旁秦锐的耳朵里,无异于一个炸雷骤然响起!
秦锐从陈福开枪后,便开始梳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对面拿枪的胖子称呼这个刚跟自己交手的人为千手马骝后,不由得豁然抬头,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一袭青衫打扮的蒙面人,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
面前这个家伙,就是这半年来在应城大出风头,连师爷卓海球都为之推崇的隐侠千手马骝?没想到这等人物竟然会被自己遇到,还因为自己陷入了绝地?
秦锐对千手马骝有了好感,再看陈福,顿时就觉得这胖子哪里都不顺眼。同时心中也为之歉疚,在他看来既然千手马骝是应城名侠,他要杀的人,必然十恶不赦,自己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倒助纣为虐,还累的千手马骝身中一枪。
这件事要是被卓海球知道,秦锐觉得自己不必再回群英武馆,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被赶回秀城,说不定还有更惨的后果。
“千手马骝,今日我就要让你变做死马骝!”
陈福舔了舔嘴角,手指搭在扳机上,作势便要扣响。
千手马骝瞳孔一缩,被积水淹没的双脚微微调转几个角度,双眼死死盯着陈福,随时都有挪移闪躲的迹象。
可在场三人,就算最不懂枪械的秦锐也知道,一个人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哪怕千手马骝可以预判第一枪的弹道的位置提前闪避,胖子手里那支勃朗宁里现在至少还有六颗子弹,手腕只需要小幅度抖动便能重新瞄准千手马骝。
况且千手马骝现在一条臂膀受伤脱力,实力已经打了折扣,根本不可能在如此距离下逃出生天。
就在陈福和千手马骝互相对峙的电光火石之间,秦锐脑海中转过一连串念头,他看了眼全神贯注准备迎敌的千手马骝,脸上闪过一丝果决之色,腰身陡然一扭,一记直拳径直轰向千手马骝。
“扑街!头先那一场仲未打完,重新来过!”
秦锐嘴里大喊着,同时脚步挪移之间已经来到千手马骝面前,堪堪挡在千手马骝和陈福两人之间。
秦锐这一记直拳轰来,原本就将神经绷紧到极致的千手马骝,几乎是瞬间做出反击动作,一掌拍出,迎向秦锐的拳印。
拳掌相接,千手马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赫然察觉秦锐这一拳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并无半分力道。
“走!”
背对陈福,秦锐做了个口型,随后化拳为掌,猛推千手马骝一把,自己则好似受了重创一般,整个人往后连退几步,脚步踉跄之间,堪堪隔断刘福和千手马骝之间的视线。
千手马骝并非头脑愚钝之人,在察觉到秦锐毫无力道的一拳后,立刻萌生退意,等到秦锐做出口型时,他单足已经一跺地面,身子好似被一根丝线拖拽,往后倒飞数米,然后兔起鹘落之间,身形连连变幻位置,迅速消失在雨夜之中。
扑通!
秦锐做足了全套戏码,好似被千手马骝打中后受伤不轻,一跤摔到在雨水中。
“我挑!”
陈福双眼鼓起,肥胖的身躯向前蹿了几步,直接绕过摔倒在地的秦锐,举着枪四下搜寻千手马骝的踪迹。
雨夜中,路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周遭几米后,便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事物。
陈福豁然转身,双眼几乎喷出火来,狰狞的盯着秦锐,一字一句开口:“边个让你动手的?你知不知道他是我们巡捕房缉拿的要犯,这次被他走脱,以后恐怕永远都抓不到!”
巡捕房?秦锐坐在地上,看着面前这张痴肥的面孔,突然和报纸上的照片互相重合。
原来他就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陈福!
一晚上见到了应城的两个风云人物,秦锐心中虽然震惊,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神色茫然地摇摇头:“我看他功夫不错,一时手痒……”
“手痒?”
陈福咆哮一声,上前一步,手上的勃朗宁制式手枪直接顶在了秦锐的额头上,面色狰狞:“那我现在一枪打死你,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手痒。嗯?”
被陈福用枪指着头,秦锐身上的汗毛顿时根根竖起,冰冷黝黑的枪口贴在额头上,没有人还能继续保持镇定。
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秒,又好似过了足足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秦锐长长地吐了口气,神情突然变得无比愤怒,劈手打开陈福顶在自己额头上的勃朗宁,然后蹭一下直起身来,咬牙瞪着陈福。
在陈福错愕的眼神中,秦锐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捋,紧接着伸手指着陈福,语气发狠喝骂道:“巡捕房大晒呀!如果不是我刚好出现,你一早就被头先那个扑街拧断脖颈,仲有机会站在这里揸住只短狗(手枪)虾虾霸霸?收皮啦!”
陈福素来在应城横行霸道,被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年轻人指着鼻梁一通骂,脸色顿时沉了下里,目光阴鸷的盯着秦锐。
秦锐毫不退缩,直视陈福双眼,脸上满都是不忿之色。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之后,陈福脸上肥肉抖动几下,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提溜着手里的勃朗宁手枪在秦锐眼前晃了几晃,然后直接扔到了脚下积水中。
“假的!我刚才就扣了扳机,手枪卡壳了!不然你以为我会跟那个扑街浪费那么多口舌?当然是再补一枪打挂他啦!”
陈福说完之后,伸手拍了拍秦锐的面颊:“不过你这个家伙胆子也不小,被我用枪指住头居然还敢同我大小声,够种!”
听完陈福这几句话,秦锐表情看上去仍旧木然,心脏却禁不住重重跳动几下,双腿都有些发软,险些连站都站不稳,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从心底直透脑门。
扑你个臭街!够种?你阿爸差点被吓到飙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