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城城郊,徐震已经陷入苦战。
两名潮州帮的红棍大底互相配合,逼得徐震连退几步,葛乾站在一旁观察战况,剩下几名红棍级堂主环伺在侧,时刻准备给予徐震致命一击。
呼——
就在徐震应付面前两名红棍的同时,另一名红棍悄无声息绕到徐震背后,紧接着便是一记直拳呼啸着砸向徐震的后脑勺。
徐震身上已经有了几处脚印,衣衫也被撕烂几处,显然挂了些彩。
他虽然被前方两人逼得疲于应对,但始终保持着眼观六路,察觉到身后有人挥拳袭来,徐震右手一绕,伸手抓住前方另一名红棍大底砸向自己眼窝的拳头,手上发力,对方手腕便发出一声脆响,被生生折断。
随后,徐震好似背后生了眼睛一般,脑袋微微错开,身后偷袭的直拳便擦着他的耳朵横穿而过。
避开身后的攻击,徐震头也不回,左腿宛如神龙摆尾,狠狠往后踹去,直接将偷袭之人踹飞出去,然后右腿屈膝,整个人凌空而起,膝盖狠狠撞向正前方第三名冲上来的对手,正中其胸膛!
短短数招,潮州帮号称最能打的红棍级人物,便有三个暂时失去战斗力,徐震落下地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陡觉一股劲风扑面,却是伺机而动的葛乾终于抓住时机,十二路谭腿勾挂连环,疾风骤雨般奔袭而至。
砰!砰!砰!
葛乾人在半空,接连踢出三腿。徐震此时正值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见对方来势汹汹,低喝一声,双臂十字交叉于胸前,生生防住葛乾三腿。
三腿过后,葛乾已呈下坠之势,但他招式老练,不等身子落地,竟在半空将腰身一扭,同时单掌猛地一拍地面,借力再踢出一脚,好似蛟龙抬头般,自下而上,一举将徐震横在胸前的双臂踢得往两边分开,露出胸前空门。
“怪就怪你不该帮谭信夫做事!”
破了徐震的防守,葛乾右足狠狠顿地,欺身贴近徐震,左手呈钩,手心往内收拢,手背拱起,用手腕的屈弹之力带动手背发招,右手则以朴实无华的直拳击出,双手上下翻飞,两种截然不同的拳招连连印在徐震胸膛之上。
十二路谭腿——八路转环剁子脚,九路捧锁阴阳拳!
接连十几拳轰出,徐震初时尚能勉强抵挡几招,到了后来已经毫无还手之力,葛乾每打出一拳,他便往后退开一步,连串攻击过后徐震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当,脚步左右踉跄。
葛乾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陡然撤招,眼见徐震就要跌倒,双手猛地变掌,狠狠拍向徐震胸膛。
这一掌打在实处,本就受伤颇重的徐震再也无法承受,只觉胸腹当中一阵气血翻涌,哇的碰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双脚离地往后摔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方才止住。
“大佬好嘢!”
被葛乾精妙绝伦招式震慑住的潮州帮众人,直到徐震滚落在地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爆出阵阵喝彩!
葛乾做了个收势,长吐一口浊气,瞥了眼倒地不起的徐震,冷哼一声:“抓起来,今晚把他挂在城门口。谭信夫不是招揽高手对付千手马骝乜?我就让其他人知道,边个敢帮谭信夫,呢个就是下场!”
潮州帮几名红棍闻言,分出两人,一左一右迈步便朝倒地不起的徐震走去。
但是他们走到一半,脚步却突然止住,相顾对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诧异惊骇之色。
就在葛乾一行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之下,地上趴着的徐震竟然再次活动起来,他的双脚蹬着地面,双掌抓着地上沙土,用拳头强撑着拱起后背,身体摇摇晃晃直起,抬头直视葛乾等人,目光如电!
“我……没有帮谭信夫,我最……最憎鸦片……”
徐震双腿不住的打颤,脚步踉跄似乎随时都会摔倒,声音虚弱的开口为自己辩解。
可惜他终究受了重伤,声音虚弱沙哑,即使相隔不远,葛乾等人也只见到他嘴唇翕动,分辨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扑街!站都站不稳仲敢扮嘢?”
一名潮州帮红棍不等葛乾发话,快步贴近徐震,飞身一脚横扫而去!
徐震胸前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隐约见到一个身影飞奔而来,以腿功朝自己脑袋横扫而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徐震嗤得一笑,又喷出一口鲜血,他记起吴顺章教自己功夫的时候,始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便是腿不过腰,面前这家伙凌空飞腿,却不知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后仰……崩拳攻他中门……”
徐震艰难的咽了口血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数种应对这一记飞腿得招式。
但此时的他连站都勉强,又如何能再做出其他动作,反攻对手?
嘭!
没有丝毫意外,潮州帮那名红棍凌空一腿扫出,结结实实抽在徐震的头上,徐震半边脸颊都为之变形,整个身子横飞出去,扑通一声跌入路边草丛,随后又连续翻滚几圈,扑通一声砸入环绕应城而建的护城河当中。
河水湍流而过,只一个浪头便将徐震冲到下游,徐震的身影在湍流中浮沉几下,转过一道大坝后,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水面上还漂浮着的几缕血丝。
“老四,你他老母把人打去哪里了?”
几名红棍大底眼见同伴将徐震踢飞进护城河湍流当中,急忙赶上前来查看,却再也瞧不到半分徐震的身影,不由开口喝骂。
踢飞徐震的红棍挠了挠头,语气委屈道:“我点知这一脚会把他踢得那么远。乾哥,现在怎么办?”
葛乾踱步来到护城河边,顺着河水往前望了一眼,缓缓收回目光:“多半是活不成了。算了,通知兄弟们这段时间警醒点,小心天王会的人反扑。”
“知道!”
几名红棍大底同时答应一声,见葛乾迈步往城内走去,急忙跟上前去。
……
秦锐是在葛乾等人离开半个小时后,方才匆忙赶到了城外。
跟在秦锐身后的,还有卓海球、卓方潼父子,以及宋小蛮和群英武馆的一众弟子。
“阿震呢?阿震呢?”
秦锐来到城外后,映入眼帘的只有一辆倒在地上的黄包车,车厢中倾倒出一件件礼盒纸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已经从宋小蛮口中得知徐震之前搭乘的正是这辆黄包车,秦锐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黄包车前,俯身摩挲着地上的礼盒纸袋,仿佛看到了徐震傻乎乎一个人在各个店铺中游荡,然后浑身挂满礼品脸上露出开心笑容的模样,双拳不自觉攥紧。
“我走之前,潮州帮那个乜鬼葛帮主和几个人已经把徐震围了起来,不知道他现在……”
宋小蛮站在秦锐身后,小心翼翼开口说道。
身后,跟着秦锐一同出来的群英武馆弟子们,在大道四周的草丛中四下翻找,一名弟子突然有了发现,急忙开口招呼众人。
“这里!有人呕血的痕迹呀!”
秦锐闻言蹭得从地上起身,快步奔向那名弟子所在的位置,低头望去便看见地上赫然有一片血污。
“阿震……阿震……”秦锐盯着地上的血污,眼眶微红,声音都变得有些发颤。
卓海球带着卓方潼来到秦锐身边,低头看了眼地上血污,双双皱起眉头,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之色。
“阿锐,先不要着急,阿震他……福大命大,未必就会出事。”卓海球清了清嗓子,伸手拍拍秦锐肩膀,开口安慰道。
秦锐怔怔扭过脸来,盯着卓海球看了一会儿,声音嘶哑低沉:“师爷,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赶阿震出武馆,他也不会被人骗出城!”
“阿锐,这件事责任不在你,你不用自责。”卓方潼劝了秦锐一句后,皱眉喃喃自语,“潮州帮……潮州帮……阿震第一次来应城,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秦锐在听到潮州帮三个字后,豁然抬起头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远处查看的武馆弟子打断。
“喂!这里也有发现呀!”
几名武馆弟子站在远处护城河河岸边一座堤坝前,其中一人奋力挥手,招呼众人近前。
来到堤坝前,在武馆弟子的指引下,看清楚堤坝上的痕迹后,秦锐等人不禁为之一惊,
就在位于堤坝没被水淹没的上半部分,赫然浮现着一个血手印,虽然血迹已经干涸,也并不甚清晰,却仍能分辨出正是不久前留下的。
秦锐盯着堤坝上的血手印看了片刻,突然拔腿往上游跑去,浑然不理身后卓海球的招呼声。
顺着护城河上游,秦锐沿途查看,目光搜寻之下很快找到了一片被压平的草丛,正是徐震之前被踢下护城河时,在地上翻滚留下的痕迹。
“下游!阿震被打下护城河,顺着河水漂到了下游!”
秦锐回头往下游方向一指,眼中再次亮起希望的光芒。
卓家父子和一众武馆弟子们来到秦锐身边,看到地上被压扁的草丛后,结合在堤坝上发现的手印,立刻明白了秦锐的意思。
“所有人,沿着下游搜寻阿震的下落,快去!”
不用等卓海球和秦锐开口,卓方潼已经向一众师弟们下达命令,吩咐他们沿途搜寻徐震的下落。
武馆众弟子闻言,齐声应了一句,三五成群沿着下游搜寻而去。
“阿锐,师弟们已经去找阿震的下落了,你要是不放心也跟着去,我相信阿震不会有事的。”
卓方潼吩咐完师弟们,见秦锐还在发呆,开口劝解一句。
秦锐猛地回过神来,先后看看卓海球和卓方潼,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点头:“好!我现在就去下游找阿震。师爷,方潼哥,你们不用跟来了,先回武馆等我的消息好了。”
卓海球和卓方潼对视一眼,似乎显得颇有些犹豫,显然是担心秦锐现在因为悲愤情绪做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卓方潼略一踌躇,轻声开口道:“武馆让阿爸回去守着就好,阿震跟我也是朋友,我陪你一起去找他。”
秦锐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方潼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在一旁始终一言未发的宋小蛮,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几转,幽幽叹了口气:“巡城马送一趟信才五个铜元,我收了徐震八十四块又三个铜元,跟你一起去找他吧,不然这笔钱拿得都不安心!”
毕竟是第一次和宋小蛮见面,三人听她开口,一时都略有沉吟,不知如何作答。
最终还是秦锐率先开口:“好,那就有劳宋姑娘跟我一起去下游找人。师爷和方潼哥,你们就先回去吧,武馆也需要人打理。”
卓海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武馆等你的好消息。”
卓方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卓海球轻一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卓方潼担忧的看了眼秦锐,只得开口道:“阿锐,找到阿震下落之后,尽快带他回来。”
秦锐勉强笑笑,点点头,然后迈步沿着河堤便往下游走去。
身后,宋小蛮冲卓家父子道一声别,急忙跟上秦锐的步伐。
等到两人身影逐渐远去后,卓方潼望向卓海球,蹙眉道:“阿爸,我担心他万一找不到阿震,会……”
“会去找潮州帮报仇?”卓海球一语道破卓方潼心中的顾虑,继而摇了摇头,“阿锐这还在从小顺惯了,这次可能对他来说也是一次磨练,路怎么走,让他自己选吧。只是可惜阿震……哎!”
卓方潼抿起嘴角,往身后黄包车望了一眼,看到一包被摔出来的广记茯苓糕后,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记得自己有一天无意中向徐震提起过,小时候吃过一次广发街的广记茯苓糕,味道一直难以忘怀,只是后来广记越做越大,茯苓糕价格也越来越贵,连他都舍不得再去买来吃了。
就是这样一句无心之语,却被徐震记了下来,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将那一包茯苓糕带回武馆,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卓方潼抽了抽鼻子,强颜欢笑:“阿震那家伙从桩上摔下来那么多次都没事,这次一定也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