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到后半夜逐渐停歇,到了清晨,东方照旧升起一轮明日,昨天应城发生的大小事件,在这场暴雨冲刷下,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趋于往日的平静。
唯一让普通百姓记挂的,就是随着昨晚一场暴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凉,往来行人们身上的衣衫都厚了几分。
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墙角的床榻上,在应城消失了两天两夜的徐震,盖着棉被正躺在床上。
他的额头上敷着一方湿毛巾,脸色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干裂,毫无生气,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乎会被人当成是一具尸体。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震眉头轻皱,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睫毛轻轻颤动一番,双眼终于徐徐睁开一道缝隙。
视野在模糊和清晰中来回切换,仿佛雾里看花瞧不真切,徐震转动眼珠,打量着这处狭小的空间。
四面墙壁还打着土坯,屋子里井然有序的摆放着各种杂物,地方虽然很小,但从陈设上看却又透着一股子精致,显然屋主人用心打扫整理过,床边还摆着一个用瓦罐做成的花盆,花盆中栽种的芙蓉正在盛开。
这时节寒露刚过,正是芙蓉花盛开的日子。仅从这一点上来看,徐震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是在群英武馆这种糙男人扎堆的地方。
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后房门打开,徐震眯了眯眼,就看见一个穿着素白衣衫,身材妙曼的女人端着一个汤碗,出现在门前。
看到床榻上的徐震已经睁开眼睛,林笑娣稍稍一愣,随后神色又趋于平静,淡淡的开口招呼一句:“醒了?”
徐震张了张口想要答话,喉咙里却阵阵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笑娣端着汤碗来到床榻边,端坐在一张方凳上,徐徐说道:“比我估计的早醒了一天,看来身体恢复的不错,起码这条命算保住了。不过你现在内伤还没有痊愈,还要静养一段时间,先把药喝了。”
她的声音平静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不等徐震作出反应,已经将汤碗递到他的嘴边,然后另一只手托着徐震的后脖,让他的身子半坐在床上。
徐震心里虽然还有太多疑虑,但也看得出来正是面前这个女人救了自己,听话的张开了嘴,在林笑娣的帮助下,艰难的的咽下那碗汤药,然后又被轻轻放躺在床上。
一碗汤药灌下去之后,徐震感觉嗓子好了很多,轻咳一声,声音沙哑而又虚弱的询问道:“这是哪里?”
“我家。”林笑娣收起汤碗,回答的简洁明了,见徐震还望着自己,又补充了两个字,“药仓。”
徐震这才察觉,原来房间里的杂物不是别的,正是一件件摆放分明的各色药材,而自己现在这张床铺,就安置在这些药材的最角落。
徐震的目光跟随林笑娣的移动而移动,此时林笑娣放下汤碗,已经在各色药材前来回周旋,动作熟练的抓了几把各不相同的草药,装进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袋中。
徐震知道对方这是在替自己抓药,心中感激的同时,不禁开口问道:“多谢相救,敢问姑娘……咳咳!”
他本来是想问林笑娣的姓名,但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咳嗽几声。
林笑娣回头看了眼徐震,然后又回身抓了两片甘草,拿着甘草来到床榻前,放进徐震嘴里:“含半个钟头再咽下去,你现在中气不足,最好不要多开口讲话。”
徐震嘴里含着甘草片,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感激之色。
取下徐震额头上的湿毛巾,林笑娣把手放在徐震的额头上量了量温度,然后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搭了一下徐震的脉搏,感觉到徐震的脉搏虚弱而不紊乱后,放在微微点头。
“你在水里泡得时间太久,现在还有点发烧。不过不紧要,等会吃完饭休息一阵,我再给你煎一副药服下。”
徐震嗯了一声,将两片甘草压在舌根下,含糊不清道:“多谢。”
林笑娣并不答话,抓起一旁的空碗起身便走,房门很快再次关上,药仓里又只剩下徐震独自一人。
目送林笑娣离开后,徐震收回目光怔怔地注视着土坯屋顶,心中念头翻滚不止。
潮州帮那位葛帮主对自己的成见着实深到了极点,这一次痛下杀手显然不是心血来潮,恐怕自从上次应城码头一别之后,对方就已经将自己记恨在了心上。
徐震隐约记得当日自己已经被打成重伤,意识都已经模糊,最后的印象便是头上挨了一记重腿跌落到护城河中。现在想来,自己多半是顺着河水一路漂流,然后意外被方才的女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徐震暗道一声侥幸,他扭头看了眼窗外,看着从窗户外撒进的阳光,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方才忘了多问那位姑娘一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少时日?当日给钱让那个姑娘替自己送行,秦锐和卓家父子寻不到自己,万一和去潮州帮要人,只怕会无端生上许多麻烦。
还有,既然当日是自己和秦锐,一同阻止了葛家兄弟放火烧仓的计划,现在潮州帮找上门来,岂不是意味着秦锐也有危险?
徐震想到这里脸色微变,下意识就想起身回去提醒秦锐,但他受伤之重显然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做了个起身的动作,胸腹中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紧接着脑袋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又重重的摔回床榻上。
躺在床榻上的徐震强忍剧痛,不停喘着粗气,直到过了许久身上的疼痛感才一点点消退。
看来自己这次受的伤果然极重,多亏了那位姑娘懂得医术,否则被旁人打捞起来,没有及时送医多半也救不回来了。
徐震平躺在床榻上,再也没有起身的心思,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自己想下地走路恐怕还得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
就在徐震胡思乱想的时候,门扉响起,林笑娣再次推门而入,只是这次手上的汤碗已经换做饭碗,饭碗里盛着一份米粥。
见林笑娣端着饭碗靠近,徐震不好意思让她像喂药一样连饭都喂自己吃下,本想强撑着起身,又回忆起刚才起身时的疼痛,只得作罢,脸上露出赧然之色。
林笑娣似乎看穿了徐震的想法,脸上毫无异样,坐在床榻旁的方凳上开口道:“你现在五脏都有损伤,就算只是恢复行动,都至少静养半个月时间。这两日我可以暂时照顾你,不过如果你在应城有朋友,最好还是通知他们过来。”
徐震本来还想劳烦林笑娣帮自己去群英武馆传话,现在听她主动提起,不禁露出喜色,可正欲开口说话,林笑娣已经将一勺白粥送到了嘴边。
“现在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徐震神色悻悻,忙咽下口中两片甘草,然后在林笑娣的照顾下一勺勺喝着白粥,饭碗里的白粥很快便见到了底。
将最后一勺粥咽落肚中,林笑娣停止了手上动作,不紧不慢将饭碗放到一旁,然后将平静的目光放在徐震身上,虽然一言未发,却显然是示意他,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
服过汤药,肚子里又有了食物,徐震感觉身上多些气力,说话便也不似之前那么虚弱:“未请教小姐?”
“我叫林笑娣。”
徐震轻一点头:“林小姐,在下徐震。麻烦姑娘进城到龙津道,找群英武馆的卓海球师傅,请他们来接我回去。”
“群英武馆卓师傅?”林笑娣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得到徐震肯定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眼见林笑娣说完后又要离开,徐震急忙再次开口:“不知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林笑娣正要答话,药仓外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嫂,是我!昨晚暴雨,你这里有冇事发生?”
徐震听到这个声音,脸上露出一抹诧异,隐约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林笑娣冲徐震点头致意,然后迈步走到窗边,退开窗户,一眼便瞧见葛坤的身影正站在院外。
“进来吧,我在药仓。”
冲着院外的葛坤招呼一声,林笑娣将窗户重新合上,回身再度望向徐震。
“来了个朋友。”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后,林笑娣继续开口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不用担心,等我招呼完朋友就进城,帮你通知你的朋友过来。”
徐震感激道:“多谢卓姑娘。”
此时,门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前来探望林笑娣的葛坤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笑容。
见到林笑娣后,葛坤笑着开口招呼一句:“阿嫂。”
得到林笑娣的回应后,葛坤目光在屋子里一转,立刻发现了躺在床榻上的徐震,而此时徐震也恰巧朝他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甫一接触,同时变了脸色。
林笑娣正要开口向葛坤解释徐震的来历,就听到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诧开口。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