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这一身伤是被葛乾打的？”
屋子里，徐震和葛坤见面后，徐震立刻认出对方就是潮州帮的二当家，当日在应城码头两人还有过一番交手。
所以在见到葛坤后，徐震下意识就认为对方和葛乾一样，也是潮州帮派出来对付自己的人。到了这一步，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不希望牵连林笑娣这个善良的女人。当下便要起身，却因为周身疼痛难以行动，直到葛坤主动询问徐震伤势从何而来时，徐震才逐渐相信葛坤的确不知道葛乾围攻自己一事。
两人互相开口交谈一番，徐震很快将自己如何上街，如何被潮州帮的车夫盯上，又是如何被葛乾和潮州帮里的红棍高手围攻，以至身受重伤跌入河中，被林笑娣仗义相救一事全盘托出。
葛坤听完之后，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而在另一边。旁听多时的林笑娣眉头也同样拧起，缓缓出声发问一句。
听到林笑娣询问，徐震苦笑着点点头，因为一次说了太多话，微微有些气喘。
林笑娣将目光转到葛坤脸上，眉梢一挑，语气中带着质问的口吻：“以多欺少，暗算偷袭，当年阿飞做龙头的时候，潮州帮可不是这个样子。照这样下去，我们潮州帮和天王会还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无胆匪类。你们做兄弟的，他在外面这样乱来，你难道就不知道拦住吗？”
她素日温婉可亲，哪怕有人冒犯到头上也多是高举轻落，像今天这样发脾气还是第一遭。更搬出死去的丈夫以及潮州帮名号，显然是心中怒气已经到了极限。葛坤自从与她相识，还是第一次见林笑娣愤怒至此，一时间竟是不敢和其对视。
他低下头去，声音沉闷：“阿嫂，大佬的脾气一向都是那样，他给这位徐小兄弟下追杀令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开口劝解，但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兄弟还大闹一场，现在我在城南照看其他生意，已经很久没去德胜酒楼了。”
德胜酒楼是潮州帮骨干开会议事的聚集地，葛坤这么说，显然是表示自己的确和这件事没有干系，甚至事先都并不知情。
林笑娣见葛坤垂下头去，一副苦闷模样，斥责的话也不好继续说下去，沉默片刻后看一眼床榻上的徐震，语气笃定道：“他不是天王会的人。”
从刚才询问徐震是否需要通知朋友时，徐震提到群英武馆，林笑娣就知道他并非天王会的人，否则便会让自己通知他在天王会的弟兄过来迎接。
在应城找天王会的堂口，远比找一间武馆容易的多。
葛坤也抬头看一眼徐震，见徐震面露无奈苦笑后，心中顿时一片雪亮，禁不住叹了口气：“徐兄弟，这次是我们潮州帮对不住你，等见到大哥后我会同他解释清楚，让他过来给你道歉，等你伤好以后要如何处置他，我一定站出来撑你……”
葛坤说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古怪之色，盯着徐震看了许久后缓缓开口问道：“徐兄弟，上次同你一起守在应城码头的那位兄弟，是不是你的朋友？”
徐震略一思忖便知道他说的人是秦锐，听葛坤如此发问，脸上神色又颇为古怪，徐震心头不禁一跳，担忧道：“不错，难道葛帮主连他也……”
葛坤确认过后，长吐一口浊气，脸上笑容苦涩之极。
徐震愈发焦急：“他究竟怎么样了？”
葛坤看看徐震，又看了眼脸色发沉的林笑娣，终于苦笑开口道：“徐兄弟放心，你那位朋友没事，有事的是我们潮州帮。”
听说秦锐没事，徐震顿时松了口气，但随后便诧异道：“葛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葛坤声音发沉：“你这位朋友大概是知道了你被我大哥围攻的消息，又迟迟找不到你的下落，所以……昨天傍晚冲到潮州帮的赌档斩翻二十多个人之后，下战书要我大哥明天到城外决斗。”
徐震双眼逐渐瞪大，嘴巴也因为错愕不由自主张开。
一旁的林笑娣也为之一愣，诧异的看了眼徐震，然后开口询问葛坤：“那些兄弟有冇事？”
徐震闻言也回过神来，目光迫切紧张的望向葛坤。
老实说，秦锐因为自己，肯以身犯险这件事，徐震本身是深受感动的。但这件事从头到尾原本就只是源自葛乾对自己的误会，现在被秦锐闹大，无疑变得棘手起来。
葛坤默默道：“还好徐兄弟那位朋友出手有分寸，没有对潮州帮的弟兄下重手，二十几个人受的伤都不算严重。”
林笑娣和徐震听完后，各自松了口气。
沉默许久后，林笑娣幽幽开口道：“现在你知道，点解当初阿飞要选你做龙头了吧？”
当年葛乾、葛坤两兄弟作为时任潮州帮龙头白阿飞的左膀右臂，本该从两人中挑选一个作为下一任掌舵龙头，白阿飞一开始便选定了两兄弟里心思缜密的弟弟葛坤，但葛坤却担心因为这件事闹得兄弟不和，所以便拒绝了白阿飞，龙头之位因此才落到葛乾身上。
这些事自然是潮州帮的秘辛，徐震听对方谈起潮州帮的家事，没有开口插话，而是好奇的看了葛坤一眼，心中却颇为赞同林笑娣所说。
要是潮州帮掌舵龙头是葛坤，这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葛坤苦笑一声：“阿嫂，都这时候了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尽快找到徐兄弟的朋友，跟住同大哥把这里面的缘由解释清楚，免得误会越来越深。”
林笑娣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道：“徐兄弟的朋友在龙津道群英武馆，我正准备进城通知，你就先过来了。”
“群英武馆？我知道这个地方。”
葛坤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应城的大小武馆了如指掌，闻言立刻起身：“阿嫂你就呆在家里，我现在马上动身过去。”
葛坤说完，冲床榻上的徐震打个招呼，脚步匆匆便又往外走去。
等到葛坤离开之后，屋里便又只剩下徐震和林笑娣两人。
林笑娣看了眼重伤卧床的徐震，轻叹一声：“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过去潮州帮不是这样子的。虽然大家也做偏门生意，但是绝对和天王会不一样。我们有自己的规矩，不会做这种事。”
徐震勉强点点头：“我相信你，也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
徐震苦笑一声：“是啊。我有我的兄弟，你有你的手足，大家都不希望自己人受伤。所以你希望我出头，把事情解决掉，不要让大家继续杀来杀去。”
林笑娣也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我救的还是个聪明人。你既然明白我的意思，愿意不愿意出这个头？ ”
“当然。”
林笑娣紧盯着徐震的眼睛：“葛乾把你伤成这样，你不恨他？”
徐震神色坦然：“我们之间本就是一场误会，谈不到一个恨字。就算要恨，我也是恨他一个，不会恨整个潮州帮。阿姐显然也是潮州帮的人，葛乾害我，你救了我，难道我也要连你一起恨？我和他的债，自己会讨回来，不会迁怒无辜。”
林笑娣又笑了，这次笑得格外动人，如同一朵迎风招展的迎春花。“看来我没有救错人。只要不牵连无辜，你向葛乾讨债我没话说。”
“不过我没有把握。”徐震看着林笑娣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我出面，也未必就能让他们停手。万一失败，阿姐不要怪我。”
林笑娣踩着木屐来到徐震面前，低下头望着徐震的眼睛说道：“阿飞当初跟我说过，出来混江湖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失手。错了就要认，挨打就站直，其他的不用去想。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事情走到哪一步，做事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人会怪你什么。”
徐震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更没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异性，与他推心置腹讲这些道理。望着近在咫尺的林笑娣，徐震只觉得心头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心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一身的伤患都变得没那么疼痛。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林笑娣脸上，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光晕之中。徐震仰望着林笑娣，如同在看一位下凡仙女，挣扎着就要起身。
林笑娣一把按住他的肩头，面上带笑语气里又带着几分嗔怪味道：“你这个样子连门口都走不出，还怎么管其他的事。乖乖躺好，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