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是郭家的下人,专门负责夜里看门守户的。
“回老爷夫人,小的也不知道那李公子天天忙什么,只是见他每天夜里都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
田夫人道:“你听到了吧,这谁家好孩子大晚上出去鬼混!”
郭学道心中难掩失望,道:“哎呀,知道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就在这时拍卖行的老朝奉跑过来,道:“老爷,您让我查的事查到了!”
郭学道看到院子里乱成一锅粥,随即道:“跟我来书房说。”
老朝奉答应一声道:“好嘞。”
原来郭学道一出来就派人打听是谁帮了自己,他这个人做生意可能有点奸,但为人处世还是挺知恩图报的。
既然知道不可能是赢了官司才放自己出来的,那就必然有人在背后使了劲,这才使得警察局局长松口。否则,就算赢了官司,警察局那边也可以找出各种理由不放人。
“老爷,小的都打听明白了,说是高特派员发了话,这才让警察局长松口的。”
“高特派员?”
郭学道冥思苦想,始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跟高特派员扯上关系。要知道,对方可是中央特派的官员,放在大清那就是钦差大臣,权利非常大,乃是天津地界最炙手可热的人。
“我不记得自己跟高特派员有交情啊!”
“老爷,小的从高家的下人那里打听到,是軟家班的阮玉小姐替老爷求得情,高特派员这才跟警察局局长打的招呼。”
这回郭学道更纳闷了。
“可我也不认识阮玉小姐啊,我这人不怎么听戏,平时只是喜欢听听大鼓书啥的。”
老朝奉也是一脑门浆糊。
“老爷,会不会是表少爷认识阮玉小姐,并向她求得情?”
“这个……博文有那么大面子吗?”
郭学道虽然不听戏,但也知道天津这地界上最火的戏班子就是阮家班,而阮玉作为阮家班的台柱子,是天津当之无愧的红人。
这样的人别说车上交情,普通人就是见上一面都极难,想要求对方办事更是不可能。
“这事你先别声张,我出去问问。”
“好的老爷。”
郭学道出了书房,走到外间的客厅,见田博文和柳淑君他们都在,不由沉着脸问道:“博文,你是不是认识阮玉小姐?”
田博文很怕郭学道,突然听到郭学道发问直接懵了。
“姑父,您说的是哪个阮玉?”
郭学道冷着脸道:“还能是哪个,当然是那个当红花旦阮玉小姐!”
田博文赶忙否认道:“姑父,你知道的,我这些天一直为了你的是找律师,并搜集证据,哪里有时间去接触什么戏子!”
田夫人也站出来替侄子说话。
“学道,你冤枉博文了,博文可是正经孩子,怎么可能跟唱戏的下九流搞到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洗衣做饭的下人站出来道:“老爷,原来住在府上的那个李平经常听戏,我在他的衣服里找出来好几张戏票。”说着赶忙翻口袋,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已经被剪了的戏票。
“老爷您瞧,这就是从李平衣服里翻出来的,这里还有一张三楼雅间的高档票呢!”
田夫人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那李平不是个东西,非但不懂礼数,更是不知道廉耻。好好人家的孩子,谁整天去逛戏园子!”
“淑君,不是我说你,你整天跟这样的人混在一块,迟早被他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柳淑君也觉得非常没面子,可眼前证据确凿,李平确实夜夜流连于戏园子,让她想替李平辩驳都没理由。
田博文也跟着落井下石。
“姑父,这回你看清了吧,天天去戏园子听戏的是李平,可不是我!”
郭学道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博文,你确定不认识阮玉小姐,也从没去戏园子听过戏?”
田博文赌咒发誓道:“我发誓,我绝对不认识阮玉,更没去戏园子听戏……最起码姑父在监狱的这段时间,我一次也没去……”
郭学道闻言颓然的坐在地上,脸上满是后悔和惋惜。
田夫人见状赶忙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郭学道苦涩的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狱的吗?”
田夫人道:“知道啊,不是博文帮你找律师打官司,打赢了官司才出狱的吗?”
郭学道怒道:“胡扯,咱天津啥时候是讲理的地方了!是人家李平那孩子,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高特派员特别喜欢听戏,因此特意求了天津当红花旦阮玉小姐,让人家开口替咱求的情!”
田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他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那里会认识那么高档的人!”
郭学道怒道:“有什么不可能,我手里的就是证据。如果不是李平那孩子,你说他哪来这么多票!”
田夫人道:“没准是博文的关系呢……”
说到这儿,田夫人猛然想起,刚刚她侄子可是赌咒发誓说不认识阮玉的,这下不等丈夫发话,她自己就无地自容了。
“就算不是博文的人情,那也不一定是那个李平啊,如果是他办的这事,他为啥不跟我们说,也没找我要过钱啥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对呀,他要是有那样的关系,应该跟咱们说啊,可是从来没听他提过……” 郭学道见众人还愣在地上,不由怒道:“你们还傻站在这儿干嘛,还不出去给我把救命恩人找回来!”
随着郭学道的一声令下,郭家所有下人齐齐出动,满大街的寻找李平。
只有柳淑君心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因为李平曾经几次欲言又止,透露过他已经找了关系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难道说,李平这次不告而别,还因为生了自己的气?
柳淑君愣愣的站在原地,心中满是后悔,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误会李平了。
李平离开郭家,直接去了码头,在码头上栓船的石墩子上坐了一夜,天一亮就跑到装卸货物的工棚打听招工的事情,打算先找一份装卸工的工作,然后在慢慢打听师父的消息。却不成想,装卸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不仅身体素质要过硬,还要什么保人!
码头上的工头田大光冷冷的打量着李平。
“你想干装卸工?”
“是啊,最近手头比较紧,打算挣点吃饭钱。”
田大光冷笑一声道:“就你穿成这样还能干装卸工?”
李平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都是郭家准备的衣服,上身格子小衬衫,下边条纹背带裤,头上在来个鸭舌帽,还真不像是干体力活的。
“大哥……我这不是遇到难处了吗……”
“哦,遇到难处了啊……那你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们这儿可不养大爷!”
田大光当即扔下李平,跑到码头上呵斥干活的工人,李平则不死心,一直跟在田大光身后,见到有体力不支的工人,他还适时的帮一把。
“你小子是属牛皮糖的?赶紧滚,我们这儿养不起你这样的大少爷!”
“大哥,给个活干,我保证能干好!”
“去,赶紧滚,再不滚我叫人打你了!”
李平见状只能站到一旁,看着码头上晒得黝黑的工人拼力干活。
就在这时,远处驶过来一艘货轮,码头上的工人明显不够用了,田大光看了一眼身后无所事事的李平,不由呵斥道:“喂,那小子,你不是想干活吗,那就跟着一起干吧,扛一个包给你一个铜子!”
李平也不是贸然来找田大光的,事先也打听过码头上的工资。
“不对呀,扛一个包不是两个铜子吗?”
田大光怒道:“第一天工资减半,权当是押金了!”
“哦……”
李平本来就不是奔着挣钱来的,多多少少都无所谓,只是如果不争一下,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李平跟着干了一上午,总算是磕磕绊绊的坚持下来了。
虽然他有练功的底子,但干这种繁重的劳动,还是感到非常吃力。
忙碌了一上午,李平跟码头的装卸工们一起在棚子里吃午饭。瞅着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李平跟身边的一个叫老马的工人闲聊。
“喂,老马,你知道冷二爷吗?”
老马是个中年汉子,五短身材,个子不高,一脸的忠厚老实样。
听到李平相问,老马点了点头道:“认识,整个码头上的人都认识。”
李平一听顿时眼睛一亮。
“那你能跟我说说冷二爷的事吗?”
老马摇了摇头,道:“没啥好说的,整个天津港都是冷二爷管着的,咱们说白了都在给冷二爷打工!”
“呃……原来是地头蛇呀!”
听到李平这样说,老马赶忙嘘声道:“小点声,别被人传到冷二爷耳朵里,要知道冷二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每年往海里沉的尸,少说也有百十号人!”
李平继续问道:“那冷二爷一般什么时候来码头?”
老马想了想,随即摇摇头道:“这个说不准,可能三五天来一次,也可能十天半月都不见人影。”说完,就继续扒饭,不打算跟李平继续这个话题。
李平端着饭碗,没有一点食欲,心里盘算着,自己来码头上找冷二爷可能是个错误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嘶吼声,紧接着棚子里吃饭的工人全都放下碗,随即拎起一根根棍子朝着外边跑了出去。
李平拉着老马问道:“喂,他们这是干啥去?”
“还能干吗,当然是打海狗帮的人啦!”
“打他们干嘛?”
“你傻了吧,不把他们打跑了,咱们怎么占下这片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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