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金色长蛇吞噬了前赴后继的鸟妖，将它们缠绕，灼烧致死。
鬼城前的长空一派乌烟瘴气的景象。
等到天际渐渐放明，五色琉璃般的云霞从远处蔓延而来，车鬼的大军已经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鬼城内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唯有城门楼上的几个主帅脸上没有一丝特别的表情，大抵胜利已经在计算之内。
“大王回来就是不一样，终于扬眉吐气一次了。”相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与对赢鱼的崇拜之情。
“若非大王未雨绸缪，神机妙算，先让十万轩辕射手埋伏在此，鬼城恐怕早就成了车鬼的地盘。”
“大王，你怎么知道凤凰王会派车鬼先行攻城？如果来的是犬戎族人，轩辕射手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不难，”池绣笑，“这次攻打鬼城非同小可，如果来的是犬戎族的走兽，未必会赢。但启用羽民族人就不一样了。”
“你的意思是，你料定凤凰王是抱着必胜的想法调兵遣将的？”
“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使在我们接连败退之际，他也绝对不会掉以轻心。好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是要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收复羽民城。”池绣恢复严肃的姿态，“掌管羽民的郑祈是自视甚高的青尾朱雀，就算车鬼没落了，他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朱雀？”陈瑜好奇道，“岂不是都被火蛇阵烧成烤鸽子了？”
“你有所不知，”池绣的语气温柔下来，“朱雀、白虎、玄武、青龙是我们妖界四大神兽，葬身于火蛇阵的只不过是小妖，且不是纯种，与郑祈这种纯种血统的朱雀是不一样的，修为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白虎？玄武？青龙？”陈瑜不解，如果实力对等，如何不能让其他的瑞兽对付郑祈。
“白虎、青龙、玄武目前都保持中立。实际上在他们眼里，妖怪们不过是乌合之众，而他们是神，自然对此不屑一顾。”
“那你呢？”陈瑜听闻，赢鱼是瑞兽，九头蛇相柳与蜃龙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怪。
“我？还是喜欢和狐朋狗友在一起。”赢鱼池绣微微一笑，“每天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不必装清高避世的样子，不是很好？”
陈瑜没有理会他的胡诌，但有些事情她算是听明白了。凤凰王、朱雀、赢鱼与时缨都是神兽，而薰华、韩沐、相柳、冰夷全是妖怪。
至于舒墨，则是半妖半神亦正亦邪的存在。
“你问我，我还有事情问你，”池绣道，“你弯弓射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姜白术只是被阿房当成了人质。你射伤了阿房，可能会让她以为姜白术是颗没有用的棋子。”
“你岂是第一天才认识我陈瑜？”陈瑜冷冷一笑，“无论什么情况，我只做我认为是对的决定。如果我不射箭，阿房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区区一个阿房，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不必如此为我担心。”池绣不免替姜白术不值。
“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说的，”陈瑜淡淡道，“诚如你所言，杀了你未必能救我师父，而如果当时我不当机立断，接下来呢，也许你将他们擒获，也许两败俱伤，但总而言之我犹豫了，我的犹豫会造成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池绣不明所以：“什么后果？”
“一则姜白术以为可以劝我，于是与我继续因为你和师父的问题纷扰不断，最终走向决裂。二则他们双双逃跑，那么结局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阿房以为姜白术的确是颗有用的棋子，一再把他当作筹码拴在身边。”陈瑜微微挑起唇角，“我故意射伤她的小腿，也许姜白术还可以因此救她，让她感恩戴德。至于他恨不恨我，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
池绣不免倒吸一口冷气，道：“你当真是一个冷血冷情的女子。”
“怎么？现在才发现我的真面目，后悔了？”
池绣摇摇头，道：“非也，只是感慨世上竟然有像你这样，既可以善良又可以残忍的女人存在。”
车鬼落败，郑祈未必会罢休。探马来报，郑祈已经从人间回到妖界，想必接下来还会有所动作。
王宫内，陈瑜皱眉盯着水中的镜面，上面隐约映出郑祈的模样。
他的头发束成高髻，用一根垂缨簪子簪着，着一身华丽的鸦青色长袍，慵懒地靠坐在藤木椅子上。
他四分之三的脸面向陈瑜，眼尾上挑，白面红唇，不说话，只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非常之倨傲。
“怎么？被朱雀的样子吓到了？”池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舒墨、相柳、任善都在，商量着如何攻打羽民的事情。
陈瑜摇摇头，又看了眼任善，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果然，我们人间的男人都不像你们那样花枝招展，像个女人一样。”
“咳咳。”在座的三只妖精咳了咳。
“其实我们也有很勇猛的男人，比如犬戎族的妖精和冰夷麾下的雪人。”
“但好像时缨也是个娘娘腔。”相柳附和道，“而且比我们娘多了，如果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男的。”
“时缨？”陈瑜隐约记得，是魇城的首领火龙时缨。据说那火龙还有一个弟弟，只不过远没有时缨厉害。
池绣咳了咳，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尴尬，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自己这副皮囊的肌肉吹得实在一点。
“郑祈，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孤傲，甚至连凤凰王也不放在眼里。”池绣让大家的注意力回到郑祈上，“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一点，拿下羽民指日可待。”
他又补充道：“但他自身的实力与凤凰王不相上下，一人就敌千军万马，而羽民物饶民丰，兵精粮足，单凭我们鬼城恐怕是不行的。羽民不仅是鬼城的克星，也是氐人的克星，如果郑祈回来即刻筹备兵马再行强攻，我们鬼城就危险了。”
“实力在凤凰王之上？”陈瑜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什么甘心屈居凤凰王之下？何况他还是如此骄傲的神兽？”
“凤凰是百鸟之王。郑祈对尊卑血统看得极重，所以即使他的修为不亚于凤凰王，也不会僭越行事。”池绣解释道。
“原来如此。”陈瑜点点头。
舒墨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据我所知，郑祈与凤凰王的意见相左，并不支持人界妖界互通有无。”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相柳不耐烦道，“还是想想该怎么突袭，怎么分化他们的兵力，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吧。”
“此事不能着急。”池绣道，“羽民之于凤凰王如同氐人之于我们，如果羽民破了，另外三城只有犬戎成点气候。”
“涂山影内部已经潜入王都，应该和我们一样，在找混元珠的下落。”
“混元珠？”陈瑜一头雾水。但越听，她越觉得云山雾绕的谜题渐渐清晰起来。
她只是整个关系网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一环，或许他的师父也被卷入其中。
“你可别一头雾水的样子。”池绣照顾地笑了笑，“其实凤凰王一早有统一人界与妖界，把人界当成自己的粮食储备库的想法。而朝中也分为两派，其中修仙的观星阁支持幕后操控政事的王氏，而犬戎族的雪狼妖则被安插在没有实权的小皇帝身边。”
部分消息是东方御之传回来的。
“如果没有猜错，让你来取我性命的便是雪狼王甄媚，也就是小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呵……呵呵。”陈瑜突兀地笑了两声。
滑天下之大稽，凤凰王倾尽四城的实力也未必能够杀死赢鱼，甄媚派她入妖界，岂不是高看她了？
“是不是很奇怪，但我最近好像有些明了了，”池绣微微一笑，“东方御之回信说，你师父当年并没有捕杀赢鱼的能力，更别提杀我生母。他是否曾入东海，先皇是否真的是因为吃了赢鱼羹才恢复健康，一切都有待商榷。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是天生地养的神兽，没有父母。”
疑惑又回到了原点。难道犬戎族在十年前已经布下了一个局？
陈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洁白细腻，不染尘埃。但好似下一刻，那手便握住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在她手上跳动的心脏。她瞪大眼睛，“啊”的一声后退。
“阿瑜！”池绣担忧道，“你怎么了？”
陈瑜抬眸，怔怔地看着他：“我……我只是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许久，才道，“能不能让东方御之传回更多的，有关我师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