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不知羞耻。郑祈心头一把烈火燃得噼啪响。他压抑着怒火，还是要继续为章旭筹谋这天下。这就是他的选择。
可是，郑祈心中仍有恼怒之气，他快步来到案几前，拂袖把案几上的口水册全部推到地上。
“滚一边去！还不如就这样一走了之，做一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妖精本就喜欢自由，为什么要学人间的规矩，把自己束缚在这条条框框之中。
他这边闹得厉害，侍卫小妖顶风跑进来通传：“大王，外面又有来告状的，在那敲鼓呢！”
话音一落，郑祈便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不见一律不见！”郑祈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广开言路，什么山野妖精都能够上门骚扰了。
尤其是在他心烦的时候也不放过。
“不是说郑祈大王最能体恤民意，是羽民的幸运吗？为什么偏偏到了我来告状的时候就不行了？”
门外传来女子冷淡低沉的声音。
郑祈被吵得心绪难平，不如便走出来，走到院中安置大鼓的地方。
只见到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清水出芙蓉的脸蛋，双眸不温不火，薄唇颜色暗淡，仿佛一朵雪花落在温暖人间。
郑祈有些疑惑。如此冷淡的女子不应当会为了芝麻大的小事来敲鼓。可她之前说的话岂不是无理取闹之举？
她身边还有一个干瘦的老头儿，不知道被风沙吹了多少年才能吹出那张老脸，仿佛脸上的沟壑里填的全是黄泥。
是父女还是爷孙？
郑祈走过来，居高临下对那女子道：“本王在此，你是谁，有何冤情要诉？”
“小女姓俞名尘，”陈瑜淡淡道，“我听说凤凰王允许我们以后与人类一起生活，我思慕一位少年，想与他成亲，但我父亲死活不答应。”
郑祈微微皱眉。
什么婆妈的琐事都敢上来敲鼓，他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没给他们立规矩？
以及――俞尘，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郑祈上下打量陈瑜，越看，越觉得眼熟。也许是因为此女的气质十分特殊，他才会有此错觉吧？
“这种事情何必叨扰本王？”郑祈不耐烦道，“你喜欢那人间美少年就要了他，本王替你做主了。”
“大王万万不可啊。”那老叟发话道，“那余笙可是有妻子的，我女儿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做妾？所以我一定要他休妻，他不肯呐，他不肯难道还让老头儿我把他妻子杀了不成？”
“你敢！”陈瑜愤愤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余笙，但是我也不会做妾，所以我要把余笙接到我们妖界来。”
“你做梦吧！他若是到妖界生活，断活不过几个月就被憋屈死了。”
“既然如此麻烦，就不要那人间美少年了。”郑祈揉了揉额角。
“也不成，谁让我去了一趟人间，见识到了这么好的儿郎？若是没有那罅隙，我也去不了人间，我不管，我必须要把余笙弄到手……”陈瑜说着，又与化蛇斗起嘴来。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郑祈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谈儿女情长？人妖殊途，谁让你跟人类厮混！”
陈瑜沉默了一会，小声道：“可是……以后我们迟早是要与人类互通有无的，凤凰王正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我为什么不能先享受成果？”
郑祈几乎要被这女人的歪理气傻了。
他此刻心乱如麻，本就不愿意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偏偏这件小事也无法解决，真是窝火。
“大王似乎很为难？”陈瑜玩味道，“可只要人界与妖界的禁忌被打破，未来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我这算什么，我听说稚王杀了人家全家还玷污了人家女子的清白！”
“够了！”郑祈的七寸仿佛被人攫住，他无法呼吸，也无法继续思考。
女人来得凑巧，更说中了他的痛处。
他反对人妖互通，可是章旭支持。而他身为章旭的兄弟，又怎么能够做出忤逆之事？于是，他每天都像在油锅里滚过，纵然锦衣玉食仆从三千，还不如做闲云野鹤自在。
“你这小妖口出狂言，骚扰本王休息，本王这就废了你！”他暴躁道。
他一直都是一只目中无人的妖精，没必要在这里受气。他扬起手，就要劈死眼前的女子。可她依然镇定地看着自己，眸光平静如水。
郑祈的手一时间顿在半空。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泰然自若？
“怎么？不敢杀吗？因为大王与凤凰王不同，不会草菅人命对不对？”陈瑜的眼中泛着冷意，“可是这样的你连稚王做出了如此羞耻的事情也管不了。”
郑祈一身的热血冷了。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一如他见到此女时产生的疑问一样：“你说你喜欢一个人间男子，为此来到本王的朱雀宫敲鼓鸣冤――俞尘，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语气和你所说的话非常违和。你到底是谁？”
郑祈微微眯眼。这是他警觉的表现。
陈瑜微微一笑：“隔墙有耳，不如借一步说话。”
以郑祈的自信，他不会拒绝。于是他们移步偏殿，陈瑜这才打开话匣子：“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赢鱼大王眼中，至少也是他的子民。”
“你是赢鱼派来的奸细？！”
“不，我是来帮你的。”
陈瑜带着蛊惑的语气：“你明知道稚王苕溪此举有违天道，也知道这场战争给妖界带来了巨大的创伤，更知道人界与妖界互通有无的后果，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助纣为虐？”
“呵，”郑祈发出一声冷笑，气定神闲地坐回王座，“本王当是谁，原来是带着三寸不烂之舌来的说客。你说的或许不错，本王对此确实心怀怨怼，但比起支持赢鱼做王，本王宁可让兄长凤凰王称帝。还有，什么狗屁不斩来使，在我们妖界没有这个规矩！”
陈瑜冷声道，“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一山不容二虎，你以为你把凤凰王当兄弟，他就把你当兄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