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旭在宫中设了小宴,满满一桌子菜,自己则坐在塌子上,等待郑祈。
郑祈来到门口,刚刚迈步入内,守卫就把门关上了。郑祈皱眉:“王兄这是何意?吃顿饭难不成还要关起门来吃?”
“本座也是怕他们打扰,”章旭从榻上下来,请道,“近日流言颇多,本座深感王难当,便想找你来排忧解闷。”他伸出手,“请坐。”
郑祈果然先坐下了,章旭挑了挑眉毛,跟着坐下,给郑祈倒了一杯血浆:“贤弟也是身居高位,应该深有体会吧?”
郑祈喝了一口,咂咂嘴:“为王者自然要以泽披四方妖众为己任,虽然烦闷一些,但还不至于觉得难当。不过王兄素来只喜欢南征北战,大小事情都是我们几个王在处理,又有何忧虑?”
何况这两年忙着封公爵建家园,日子更是清闲了。
章旭的眸光越发幽深:“站得越高,仰望自己的人越多,觊觎我的位子的人也就多了。”
郑祈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章旭话中有话。
章旭为他满上酒杯:“你一向与大家亲近,而我负责建设妖界的未来,所以他们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当王,不知道你觉得呢?”
“王兄怎么可以这么想?!我若是想要当王早就倒戈相向了,何必为兄长鞍前马后!”郑祈激动地站起来,自证清白道。
可是话落在章旭的耳朵里,十二分不是滋味。
也就是说,他的王位还是郑祈施舍给他的,郑祈随时都可以要回来。
章旭攥紧了拳头,下一刻又露出一副笑脸:“本座当然不会这么想,只是难以堵住悠悠之口。不如这样,你手底下有十万妖兵,将你的兵符交给我,以后有我章旭一口饭吃,就保你郑祈不会饿死,你想去哪去哪,无论在哪你都是我章旭的兄弟。”
郑祈愣住。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末了,他才跪地叩拜道:“既然兄长如此疑心,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今日来得仓促,兵符又放在朱雀宫中,你等我回去取来亲自呈上……”
章旭似乎十分惋惜:“这样啊,本座一直以为,如此重要的物什贤弟会随身携带。”顿了顿,他才道,“好,为兄在这里等你。”
郑祈离开了偏殿,即刻有人在屏风后幽幽道:“大王,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他有心交出兵符,何必要回朱雀宫?”
“郑祈乃我义弟,本座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你派人跟踪他,若是有异动,杀无赦。”
“是。”
郑祈的脚步飞快,下百级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撞上行色匆匆的苕溪。
苕溪扶正了头顶的簪缨,瞥见郑祈那张苍白且神色凝重的脸孔,一时喉头发干。
“苕溪,你来干什么?”郑祈顿生疑惑。
苕溪下意识摸了摸手环:“最近找了新厨子给蘋江做菜,做出的点心也十分美味,我特地拿来给大哥品尝,也让人给你送了一份去。”
郑祈松了一口气:“你若是将蘋江捧在手心里,我也不会恼你。”
郑祈快步向下。苕溪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掐了掐发抖的手心,继续朝王宫跑去。
“大王!”苕溪才见到章旭便跪下来道,“郑祈要反呐!方才我看到赢鱼在他宫中!”
章旭眉头一皱,狠狠拍碎了龙椅扶手,怒道:“好一个郑祈,本王一再容忍他的骄矜无度,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本王的底线。你马上带禁卫军去抓郑祈,我就不信这须臾来去工夫,他宫中三千妖兵能比得上我宫中精锐!”
苕溪摸着手环,犹豫道:“之前他用神物锁了我,若是发现是我告密,他一定会第一个弄死我的!”
“你个不中用的东西!”章旭恨铁不成钢,“本座亲自去!”
郑祈脚下生风,不到片刻工夫已经飞回了朱雀宫。这会子他看得清清楚楚,前几日月光下的确有人站在楼宇屋顶注视着他。
那人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眼角下粉红色闪光的鳞片若隐若现,肋部生出一双粉白的巨翅,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郑祈眨眼睛的工夫,那人又消失了。郑祈笃定,自己在羽民从未见过此人,或许说是此妖,肋生双翼,却又生了氐人族的鱼鳞,也许是氐人族的。
郑祈根本不是回来取兵符的,他不傻,知道凤凰王已经生了要杀他的心思。
变故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他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凤凰王的事情,为何凤凰王忽然间与他反目成仇?
“不好了不好了!”小妖从宫门口风快地奔来报告,“凤凰王率三千禁卫军来了,说是郑王您与氐人族人勾结,意图谋逆!”
郑祈一个趔趄差点滑入殿内。
原来如此,原来流言蜚语不足以杀死他们的感情,但他与陈瑜之流相交的事情已经被凤凰王查得一清二楚。
“王兄误会我了!”郑祈大叫道,“都是赢鱼在搞鬼,他要离间我们君臣兄弟的情义!”
凤凰王破门而来,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响起,郑祈听到凤凰王惋惜的声音:“贤弟,你竟然通敌叛国,实在是让为兄失望。”
“误会!”郑祈骇然转身,“是他们耍诈,你要相信我王兄!”
“有人亲眼看到你与氐人族的赢鱼往来密切,而今功高盖主流言又甚嚣尘上,你让本座怎么想?”
“胡说,我从不曾见过赢鱼,何来往来密切这一说?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信口雌黄毁我清誉?”郑祈火冒三丈。
“不用狡辩了,本座对你已经失望透顶,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念及你我兄弟二人曾歃血结盟,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但你的兵和你脚下的土地不再属于你。”
郑祈哆嗦着后退。
不可以,如果他乖乖交出了这一切,就等同于承认自己通敌叛国,等同于把郑氏家族的名声钉在耻辱柱上。
他手足无措地后退,却见陈瑜静静站在大殿内,目光沉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