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郑祈才从荷花池中醒来。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念及昨晚行的荒唐事，颇觉意犹未尽。梳理了一下羽毛，抖擞抖擞一身的水，他才施施然回到大殿。
“宣陈瑜陈姑娘过来，本王有事情与她商量。”
不一会儿，陈瑜来了。郑祈乍然看见她的皮相，吓了一跳。
“咳咳，”郑祈咳了咳道，“怎么回事，才一个晚上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陈瑜行礼道：“昨夜回得慌张，不小心被石子绊倒，摔破了相。”
郑祈仔细看了一会，才可惜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也不必太在意。”
“郑王找我来，是不是改变主意，想和赢鱼合作了？”
郑祈只不过想再续桃花缘。
“本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失去了皮囊的女人再清冷也提不起他的胃口，他兴致缺缺道，“不过既然应承你不斩来使，就不会为难你。你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陈瑜仿佛知道他会如此说，也没有反驳。只是央浼道：“谢郑王不杀之恩。只是我第一次来羽民，也许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来一观了，郑王可否宽限两日，让我在羽民游玩一番？”
郑祈想了想，他城来使，自己有义务安排一些娱乐项目，在公务之余促进两城邦交。虽然陈瑜身份特殊，念在自己不讨厌她的分上，姑且许她开开眼界。
一日两日，又能改变什么？
陈瑜拜谢道：“多谢郑王。”言罢，陈瑜缓缓退了出去。
化蛇在转角处提心吊胆道：“小姑奶奶，你还活着吧？”
陈瑜笑了：“我活着呢，活得真真儿的。”
“你看你那破落相，我还以为郑祈一气之下会杀了你。”
“多两道疤痕怎么了？”陈瑜成竹在胸般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他倒戈，我就算缺胳膊少腿也在所不惜。”
“可别介，你如今已经丑陋至极，若再缺胳膊少腿的，大王当真不会再要你了。”
陈瑜微微叹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我不明白，你白白让他宽限两日，有什么趣味？难道两日过后他就会回心转意了？”
陈瑜狡黠地笑了笑，道：“这个你自不必理会，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小姑奶奶有什么吩咐？”倨傲的化蛇对陈瑜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说东，他不愿意往西。
陈瑜对他的变化极是满意，附耳低声道：“你回鬼城，告诉池绣……”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化蛇不住点头。
旭日东升，暖红的霞光漫过朱雀宫的琉璃碧瓦，万千楼宇上立着一个静默的人影。
很快，人影又被风吹散。
陈瑜从朱雀宫出来，伸了伸懒腰。她用面纱蒙住了脸，计算着时间。
郑祈自以为惩罚了苕溪，又卖了对方人情，殊不知埋下了祸根。他素来亲民，功高震主，目无法上，与凤凰王生了嫌隙。陈瑜听说，若想让囚犯交代实情，需要耍一点小聪明。
单独审问，分别告诉他们，坦白可以得到赦免，若是撒谎罪加一等。这就是所谓的赌徒心理，他们不能完全信任彼此，故而退而求其次。
郑祈对凤凰王报以十二分的忠诚，然则凤凰王怀疑他。她可以慢慢地在这份怀疑上添油加醋，哪怕千里长堤也会溃于蚁穴。
事实上，前来找郑祈以前，她就是这么干的。
与化蛇走街串巷散布对郑祈不利的流言，一点一点撕开凤凰王对他筑起的信任堤坝。
现在是时候收获了。
一则，苕溪得知郑祈与赢鱼池绣的属下来往密切，一定会到凤凰王处告状。二则，她仍需要弄出一些假象迷惑凤凰王。
如在郑祈的门楣上题反诗。如放出郑祈意欲逼宫的传言。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原本她打算使用美人计一拖再拖，但如今毁了容貌，只能让池绣出面帮忙了。
第三日，陈瑜还没有离开朱雀宫，郑祈本打算让她尽早离去，免生事端，偏偏凤凰王宣他入宫赴宴。
“王兄最近一直为攻打鬼城的事情烦忧，怎么会有心情设宴请我？”
郑祈是只一根筋的妖精，前脚刚让陈瑜离开，这会子又把人叫住了：“慢着，本王知道你们人最为狡猾，你且别走，留下来帮本王解解这谜题。”
“郑王为什么事情烦忧？”
“说是小事也不是小事，说是大事也不是大事。只是王兄忽然约我入宫赴宴，与他吃一顿。这是为何？”
陈瑜眉心一跳。她望着郑祈，道：“看来我还是先走为妙，这是一道无解之题。”
“你着什么急？之前本王赶你走你推三阻四，现在留下你你却跟本王打哑谜。”
陈瑜淡淡道：“郑王这几日怎么不在街头巷尾逛逛，听听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本王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少不得遇到些糟心事，不管又不符合我的性格。”
有时候他的性子倒也可爱，陈瑜嘴角微微挑起：“可街上的妖精都说，凤凰王无德，只会行劳民伤财之事。不如把王位让给朱雀王，这样战争就会歇止了。”
“一派胡言！王兄是凤凰王，王位自然由他来坐。”
“可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这么想，凤凰王可不这么想。他请你去赴宴是想杀了你呢，你却傻傻在这里等死。”陈瑜说着又要往外跑。
“给本王站住！”郑祈一袖子把陈瑜拉了回来，“别以为你这么说我郑祈就会向你求救。在本王回来之前，你最好乖乖待在宫中，哪儿也不能去！”
陈瑜连忙低头：“早知如此我前天就该走的。”
“哼。”郑祈冷哼一声，飞到殿外。长长的衣袍拂过陈瑜的头发，她愣了片刻，转身，郑祈已经飞远了。
郑祈昂首阔步，一级一级向上，走向梧桐宫。
今日王宫氛围却与往日不大相同，守卫比之以往森严了数倍。
郑祈小腿打鼓，想起陈瑜那双藏匿在冷淡面孔上透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人最为狡猾，陈瑜说的向来都会成为现实。
郑祈步子一顿，又冷哼一声，怕什么，就算凤凰王派妖兵十万困他，他也未必会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