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三两日的工夫，郑祈就帮稚王苕溪摆平了后院起火的事情。
苕溪千恩万谢，又留了郑祈吃夜饭。
郑祈醉醺醺地往朱雀宫的方向走，心中感念陈瑜的计谋果然了得，是否能威逼利诱，使其投入自己的门下。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花园内，他拖着长长的青色衣袍，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前走。
小路两边种着盛放的红莲，一朵接着一朵，一直绵延到内宫。月华之下，他隐约看到楼宇之上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于飒爽晚风中衣袂飘飘。
只是一转眼，又消失不见了。
郑祈醉醺醺的，不甚在意，只是拖着衣袍慢慢地走。莲花池的尽头，陈瑜站在池边，望着一池风月。她素净的长发及腰，素锦织就的长衫裹着玲珑浮凸的身材，侧脸姣好。
郑祈停下脚步，远远凝望。他原觉得苕溪行事荒唐，但是现在又有些恍惚，人间女子有时候也不输妖族女子。
陈瑜睫羽微微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郑祈仔细瞧着，越发觉得此女冷艳迷人。他拖着袍子走过去，打破沉默道：“怎么，我这莲花池让你想起什么了？”
陈瑜转过脸：“郑王。”随后，她接着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看，多看两眼罢了。”
“原来如此，”郑祈微眯眼，“本王向来重承诺，你出的计策不错，本王允你当赢鱼的说客胡诌，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瑜眼底有了神采：“已经解决了？”
“嗯。”郑祈快意道，“本王这一身酒气都是在稚王宫沾上的。”
陈瑜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好一会儿，才笑眯眯道：“我要说的无非是我原来说的那些话，郑王素有仁爱之心，为何要助纣为虐？如今羽民与鬼城两军对峙，不论谁胜谁负，终归是劳民伤财之举。”
郑祈没有说话，只是微眯眼，眼底迸射出危险的光。他忽然握住陈瑜的手腕，陈瑜暗惊。她闻到了逼仄的酒气。
郑祈的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痒痒的。
“你说出这番策反的言论，我不杀你，但也不想因此放了你。”
“大王为何出尔反尔？”
郑祈朗笑一声：“只要大哥认我做小弟一日，只要我是羽民的王，我就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除非你拿出绝对的证据，证明我的兄长不配当王。如果没有，就算他开疆拓土也罢，就算他劳民伤财也罢，他依然是我郑祈眼中的万妖之王，至于赢鱼，不过是氐人族的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那如果我能拿出他绝对不配当王的证据，你是不是会考虑我的建议？”陈瑜的目光冷而坚决，手腕被郑祈掐得发红的痛觉也消失了。
郑祈和她四目交接，慢慢地，唇角浮现出笑意：“就是这样，本王就喜欢你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漠样，也不知道赢鱼怎么想的，竟然派一个女人来做说客。让女人进妖精窝可是很危险的……”
他的声线越来越低沉，身体也渐渐压了上来。宽大的袍子几乎要将陈瑜包裹起来，陈瑜高声道：“郑王！请你自重！”
然而宽大的袖口淹没了陈瑜的声音。郑祈将她扑倒在莲花池边，抚摸她的脸：“告诉本王，你究竟是什么妖怪？为何你身上的妖气如此奇怪？”
陈瑜的身体战栗不止，瑟缩着后退。然而她被圈在郑祈的江山里，进退不是。
郑祈的手沿着她的颈椎一直向下，摸到尾椎骨，脸色陡然大变，惊道：“你不是妖怪，你是人！”
他的神色愈加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继而被陈瑜扇了一巴掌。
堂堂朱雀王，被人间小小女子扇了一巴掌，脸也歪向一边。郑祈捂着脸呆愣在原地。
陈瑜从他的桎梏中逃了，仓皇中丢了一只靴子，她干脆把另一只靴子也扔了，赤脚在荷花池的小路上狂奔。
一巴掌让郑祈的酒意消失殆尽，他晃了晃头，一脚将陈瑜的两只靴子踢飞。
“若不是看在你出谋划策的份上，敢打本王脸的，敢打本王脸的……”他气得说不出话，一跃跃进池中凉快去了。
陈瑜仓皇的逃窜，一直跑到了回廊上，发现郑祈没有再跟上来，才停下脚步。
郑祈起了拉拢她的心思，此时再待下去意义不大。可是为山九仞，就差最后一仞，她不甘心。
今夜郑祈醉酒，行事荒唐尚且可以理解，若是日后清醒，记起她的事情，再次发难就不好办了。
化蛇从屋檐上落下来，催促道：“还不快跑，你等什么呢？再等那郑祈可就要把你吃了！”
陈瑜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却还是嫌弃道：“老头，一出事你就想着跑，为什么不想着怎么解决？”
化蛇把头缩在脖子里：“我若是有你那花花肠子，早就能把郑祈迷得元神出窍了。可我不是没有嘛！”
陈瑜掐了掐手心，恼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都走到这一步了，他迟早要被我玩死。”说完，她忽然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
化蛇惊讶道：“你……你干什么？”
“不就是贪恋我的美貌吗？”陈瑜恶狠狠道，“我毁了它，看谁还喜欢我！”
“使不得使不得，”化蛇连忙拦着她，“哪有这样的人，被人喜欢不是一件好事吗？若是你毁容了，大王也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那就不要看好了！”陈瑜推开他，往脸上划了许多道血口子，“最好让我脸上全是疤痕，全是脓疮。天底下只有不嫌弃徒弟的师父，救不出师父谈什么儿女情长！”
化蛇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身体僵直。他忽然感到一股冷意钻入牙齿内。别说郑祈，赢鱼也不一定能吃得消。
自古以来只有毫无感情的死士才会吞炭漆身报效主公，她的态度与死士无异。
“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去！”陈瑜冷冷扫了他一眼，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脸上的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赤着脚走在遍布石子的小路上也毫无知觉。她感觉不到身体里情感的涌动，担心、恐惧、悲伤抑或是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