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掉落在地上。
东方御之呆住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他狂吼一声，声浪将周围的雪狼全部都震开三尺。
他一直向下飞。
王氏的裙摆铺陈开，血从背部蔓延而出。她最后只是眨了眨眼睛，便永远合上了。
“太后――”东方御之一直落在她的身边，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时间久了，以为陌生的也会变得熟悉，以为讨厌的也会变得喜欢。
他只是觉得骤然失去了一个平日里鲜活生气的人，失去了一个朋友，莫名地悲伤。
然而他知道无论如何，王氏已经不可能醒来，也不可能再从她口中问出混元珠的下落。
许多有关王氏的往事纷至沓来，在东方御之的面前犹如走马灯。她爱漂亮，经常穿花纹繁复的衣衫，喜欢让宫女给她梳头、盘髻、染指甲。她也喜欢闹腾，让人在花园里捕蝶，放在彩灯之中。她更喜欢安静，一个人在花园里晒太阳。
王氏虽不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甚至喜怒无常，高高在上。但是她对东方御之的疼爱，明眼人的都看得出来。
她将他当成小友，当成失去刘高之后的慰藉。
忽然，东方御之想起了什么，陡然蹲下身子摇晃王氏：“太后，你告诉我，你告诉过我混元珠藏在了哪里，对不对？”
王氏说过，如果她遭遇不测，就让他从宝华殿一直向东逃跑，找到清芳斋附近的庵堂，留意庵堂上的供桌。
王氏短短几十年的光阴，虽则常常礼佛，却从来没有去过那个庵堂。庵堂内只有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负责日常的打扫。据说庵堂原是她少女时期的冤家对头柳贵太妃所建，所以她不喜欢。
可是王氏现在不会再起来，不会笑眯眯地点头，或者说高深莫测的话语。
缘分来的时候无法感知，等她有一天猝然离开，他甚至不知道悲伤二字如何写。只是感慨，她走得好突然。
东方御之不得不放开她。他不能在此逗留，甄媚一定将他视为王氏的亲侍，欲除之而后快。
东方御之缩小身体，钻入草丛之中，沿着宝华殿的方向蛇形而去。须臾间，他便找到了王氏口中所说的清芳斋。接着，他找到了那冷冷清清的庵堂。
庵堂名来慈，守庵的宫女太监已经不知所踪。
东方御之用神识查探一番，四周没有追兵，于是他迈步而入。
小庵堂内只摆着一个白玉观音，贡桌上燃着两支红烛，中间放着几盘瓜果、点心、肉食。
东方御之以手指在贡桌上下里外仔细查探了一番，竟然触碰到了一个小小的旋钮。他仿佛开启了一扇古老而神秘的门，在门的背后，藏着那一颗闪闪发光的混元珠。
东方御之把珠子收入袖口，离开了庵堂。
他留在人间的终极任务在此刻彻底结束了，简单得让他感到不真实。
原来王氏曾经告诉他谜底，原来王氏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守不住混元珠。
东方御之得到了混元珠，没有马上返回妖界。他想，自己应该留下来为王氏做点什么，或许应该为她立一块碑。
或许，应该帮她善后。
还有一件东方御之无法放下的事情，那个叫做陈名勺的男人还在大牢之中关着。
陈名勺的背后还藏着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秘密。
他必须留下来。
中和殿内，意气风发的小皇帝赵恬与媚眼如丝的甄媚端坐在龙椅上，让太监沉痛地斥责王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方才你们亲眼所见，她化作狐妖想要伤人，连她的同伙也是妖怪，还是一只长着六颗脑袋十二条尾巴的长蛇，能够飞天遁地……”
在坐者都看见了，连王氏的亲信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亲人是否早早就被狐妖附了身。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呢，只不过没有像她那样一手遮天的狐妖。
不一会，侍卫们抬着王氏的尸首回来了。
王宫贵族们掩着鼻子，不愿意去看王氏的面貌，又忍不住好奇。
赵恬抱着甄媚，屁股松了松，使得它更贴合龙椅。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把椅子这么舒服过。清了清嗓子，他才朗声道：“此妖女把持朝政十几年，这十几年来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豢养面首，助长骄奢淫逸之风，以至于我大昭厄运频生，灾祸不断。如今此女妖已经俘诛，诸位爱卿以为，孤应该如何处置她？”
死都死了，众人面面相觑，还能如何处置？
宰执这时候站了出来，作揖回道：“臣以为应该斩首示众，并将其头颅悬于城门口七日七夜，方能平民愤。”
有人开了头，便好办了。
内阁大学士也建言献策道：“臣附议。此举不仅能够平民愤，安民心，更重要的是能够给女妖的同党一个警示。”
即刻有人发言道：“陈大人言之有理，臣以为女妖的同党一定是秋官侍郎东方御之，否则如此重要的时刻，东方侍郎怎么会不在此处？”
等人们七嘴八舌说完了，赵恬才慢悠悠道：“宰执大人所说正合孤意。只不过孤将其尸体悬于城门楼上并不是为了警示，而是为了将那东方御之吸引过来，一网打尽。”
赵恬冷冷一笑，道：“他能于危难时刻出手相助，孤就不信如果看到同伴的尸体被风吹日晒，他还能袖手旁观。”
东方御之在天牢附近埋伏着。他已经听到赵恬的审判。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赵恬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变化的并不是外表，而是内在。
赵恬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无法判别踢走王氏的赵恬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至少王氏不是一个好太后。
如今的昭国内忧外患，满目疮痍。忧国忧民的不是妖精，东方御之要做的不过是将陈名勺救出来，找到困扰他已久的谜题的答案。
他潜伏在暗处，化作一条小蛇，慢慢朝天牢爬去。
忽然，他看到了君元仙师的靴子。
君元仙师迈步而来，给侍卫看了眼甄媚的令牌。侍卫们即刻打开牢门，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