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发酵。
郑祈动了动唇，还想问东方御之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没有查明为什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只是他东方御之的推测。
可是郑祈不再开口，原因无他，或许是因为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东方御之带回来的消息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郑祈眉头紧锁，对于凤凰王的善念已经消失殆尽。
池绣想了想道：“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郑祈，你与凤凰王素来亲如兄弟，可曾发觉凤凰王有何异常？”
亲如兄弟仿佛是一句讽刺，郑祈冷笑一声：“你说错了，如今他只想从我手中夺取兵权而已。或许，还想杀我而后快。”
顿了顿，郑祈冷淡道：“谜底只有章旭知道，我愿意加入你们，打败凤凰王。”
成功了。
陈瑜却没有十分喜悦，刚刚得知伟岸的师父原来只是无能小辈，助纣为虐多年，她断然不能相信。
诸人散了，陈瑜回绝了池绣的邀请，一个人在花园内凝望天际。
白云被飞驰的气流啃食成各色形状，多年前，师父还抱着她一起看晚霞，比较着究竟那一朵云像叶子还是枕头。
如果姜白术是在崇拜她的日夜之中长大，她便是仰望着师父长大的。
“陈大人。”任善对尊称颇为执着，“有心事？”
陈瑜回眸，任善的脸色一如往昔。是了，他的脸戴了一张温柔的面具。
陈瑜点点头：“国师呢？”
他们的遭遇相似，如果任善此刻心情不错，陈瑜一百个不相信。
“昭国变天了，称呼我为任善就可以了。”任善微微一笑，“世事难料。”
“国师不怀疑东方御之的话？”陈瑜好奇道，“也许他看到的只是表象，你的师父之所以这么做另有隐情。”
“师父常说，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立场。”任善口吻淡淡的，“所以我并不需要怀疑谁。”
“立场？”
“草逐水而生，良禽择木而栖。师父选择了他的立场，而我选择了我的。并不是因为多么高尚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认为这样能够保全自身。”
这就是任善的中庸之道。
陈瑜明白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站在了向背的立场，任善认为跟着赢鱼才能笑到最后。
“可他是你师父，对你有教养之恩。”
任善微微一笑：“自私的人，并没有大人这份孝心。在路上看到一个将要饿死的乞丐，我亦不会产生同理心。”
陈瑜怔住。她虽不耻，却无法指摘任善的所作所为。
任善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拜你所赐，我变成了这样的我。
也许在他微笑的背后也会像她一样落寞，但他戴的面具太厚了，以至于微微的麻痒已经无关紧要。
“陈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任善善意提醒道，“我希望陈大人也能够保全自身。”
手背在身后，任善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陈瑜望着他的背影发愣。原来他用这样的方式永远保持着温和的姿态。让至情至性的她怎么办呢？
东方御之没有明确说出他从昭国王都得到的东西，但陈瑜想，那是一件足以用来交换师父性命的宝物。
郑祈也晃荡到了花园内。他当真是一只没有城府的妖精，此刻满脸写着沮丧。
看来他们谁都不喜欢东方御之，他带回了一个噎着三个人的消息。
陈瑜气定神闲地走过去。
郑祈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逡巡，半晌，啧啧道：“我道那时你怎么会在自己的脸上划道道，原来只是障眼法。”
陈瑜尴尬，往事休要再提。
“放心，那夜本王喝醉了，说胡话而已。”郑祈不屑道，“早知道你是赢鱼的女人，我碰也不碰一下。”
“你怕他？”
“不是怕，我不喜欢捡别人吃剩的。”郑祈如此形容陈瑜。
陈瑜嘴角抽了抽。
“凤凰王派甄媚去昭国，只是为了协助皇上赵恬登基吗？”陈瑜转移话题道。
郑祈抻抻腿。
他多少知道凤凰王在干什么，念在已经倒戈，他坦言道：“人界与妖界被仙人用一道混元锁阻隔，而打开混元锁的密钥混元珠由历代帝王保管，而王阮于幕后执掌大权以后，混元珠就落到了她的手上。我想，章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混元珠，让人妖两界互通有无。等统一妖界，他就可以兵进大昭，成为人妖两界的新霸主。”
“混元珠？”陈瑜凝眉。原来东方御之得到的是这件宝物。
“其实在我看来，它并没有那么重要。”郑祈忽然笑道，“你看，反正联合我的十万妖兵，章旭不可能统一妖界了，他的下一个计划便没有办法执行。这样想想，如果这件宝物没那么重要了，你的师父性命也很难保全。”
陈瑜思索了片刻：“到时候人间成为他唯一的退路，这件宝物如何不重要？”
“宝物得用得上才能称为宝物，用不上的都是废物。章旭固然已经得到了大昭的朝廷，但以他的野心，不可能让手下百万妖兵随他一起去往人间，那等同于让他放弃妖界。如果所有的路都绝了，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杀了你的师父。”
言尽于此，郑祈似乎觉得自己的一番言论十分之高明，忍不住仰头长鸣。
陈瑜抿唇不语。
郑祈似乎在催促她去盗取混元珠，但是郑祈已经与章旭反目，断不可能说对池绣不利的话。于是她犹豫了，茫然地在花园中踱步。
池绣躲在一根廊柱之后，故意道：“小娘子这几日辛苦了，为什么还不回寝宫休息？”
陈瑜抬眸，环顾四周：“谁？”
“小娘子何故连为夫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池绣从廊柱后面走出来，一面走一面沉痛地摇摇头。
陈瑜破涕为笑：“堂堂氐人之王，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非也非也，只是在小娘子面前，我暴露了幼稚的本性。”池绣三两步走过来，将她抱起转了转，又放下，摇摇头，“瘦了瘦了。”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故意逗我呢？”陈瑜轻轻打他的肩膀。
“还是小娘子知道我的心意。”池绣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我会安排一切，不会让你的师父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