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了。阿房缩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下意识地随着姜白术的步子走,从城门口沿着阶梯向下,往城主府走。
她听到了姜白术有力的心跳声。
妖精没有心,可是为什么没有心的她却先比有心的他先动情?
“姜白术。”阿房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顿了顿,她补充,“这次我没有逼你。”
姜白术的步子顿住,含糊道:“我姜白术岂是见死不救之徒?”说话间,他不自觉地又加快脚步。
“那等我快快回去涂药,然后我再来观战。”
姜白术动了动唇,没有说话,护着阿房回到了城主府,眼见她已经被盯得满身是包,他皱眉道:“坐下。”
“干什么?”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被姜白术按坐在椅子上。
姜白术从布袋中取出解毒膏药,用木片蘸取少许抹在阿房皮肤的疙瘩上。
阿房了然,原来他在给自己疗伤。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姜白术,“姜白术,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你无须报答。”
“可我偏偏想报答,你当如何?”
姜白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抬头不耐烦道:“你――”
阿房忽然把脸凑了过来,在他脸上轻轻烙下一个印子。
姜白术瞪大眼睛,阿房已经躲开了,仿佛害怕他因为惊讶会打她一巴掌似的。
“这就是我的报答。”她战战兢兢道。
姜白术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低头继续给阿房涂药。他需要理一理思绪,方能想清楚应该怎么面对阿房。他不知道阿房是不是存了戏弄他的心思,他不了解阿房。
可是,他的耳根还是慢慢红了,他把药膏收起,淡淡道:“过些时间就会消失。”
“什么就会消失?”阿房明知故问,又翘起脚尖,“你是说我的伤吗?那我现在抹点药就去观战啦,你要不要去呀?”
“城楼上过于危险,你留在城主府也可以。”姜白术淡淡道。
“可我偏不呢。作为一城主帅,就算不战斗,我也应该和我的子民共同进退。”
姜白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倒是个有骨气的少女。
“你要不要跟我去?还是怕了?”她仰头问。
“我不怕。”姜白术定定地望着远方。
阿房嘻嘻笑,雀跃地跑了。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不肯相信如此天真的少女是一城主帅。
大战到傍晚时分方歇,以鬼军鸣金收兵告终。池绣与一众主帅回营,后面跟的全是伤兵。他落地,却见守在帐子中的许多妖兵口吐白沫,身体抽搐。
“怎么回事?”
“回大王,我们的粮、水被下毒了,始作俑者就是它。”军医抓着一只呱呱叫的鸟儿道。
鸟儿生了猫一样的头,却长着猪一样的尾巴。池绣气得一掌打碎了营帐内的琉璃灯盏。
“跂踵鸟,原来这就是跂踵鸟。”相柳惊讶道,“世上竟然真的有能带来瘟疫的鸟。”
“军医,你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自然。”军医点点头,“只是不好办。朔方城的守军只有朱雀、当扈、车鬼和普通的鹰隼。而能够治疗此种灾祸的只有青耕之鸟的胆汁。”
“青耕在羽民,他们一定觉察到了,所以故意没有让青耕出战。如果向郑祈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行啊大王,”池绣泼冷水道,“活鸟取胆不得痛死,就算是郑祈也没有办法下这么狠的命令吧?”
“这么说让郑祈去牵制凤凰王章旭的援兵倒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池绣阴狠道。
相柳被他可怕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虽然知道池绣不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怪吓人的。
“大王不要着急,凡事都有对策。”任善宽慰道,“难得之事难失去,如若轻易拿下朔方,反倒蹊跷了。”
舒墨也点点头:“他们连如此阴险的招数都用上了,说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渡过难关,一定能够突破朔方。”
池绣的呼吸平顺了一些,他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却有一个对策,也亏得上次车鬼领军攻打鬼城,我们抓了不少战俘,便关在鬼城地牢内。舒墨,你回去取解药,速去速回。”
“是。”
舒墨取出一根横木轻轻一吹,四周雾气陡生,须臾他与雾气一道消失了踪影。
池绣又思索了片刻:“他们用神木招来了大片的飞虫,将我们鬼军啃食得面目全非,害我折损化蛇一员大将,想必城中有善医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切都是姜白术的计谋。”
相柳激动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他和阿房走!要不是因为陈瑜――”
池绣扫了他一眼,相柳立刻闭上嘴吧。
“是我的错,我顾念阿瑜,却没有想到埋下了一个祸根。”池绣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与我们玩阴的,我们也不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必须主动出击。”
任善微微一笑:“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军师有什么见地?”池绣不解道。
“大王,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日这一战实际上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些虫子在攻击我们的同时,也会啃咬部分朔方妖,说明那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飞虫,而是他们通过什么东西引来的。”
“去调两具敌方的尸体来,一具是被虫子咬的,一具是没有被虫子咬的。”池绣下令道,“军医,你待会看看两具尸体有什么古怪。”
很快,妖兵就抬来了两只当扈的尸体,军医上前细细查验,回复道:“有一只涂了樟木粉,另一只也许被蹭掉了,只有淡淡的味道。”
“这就是了,”任善分析道,“朔方城背依天险,飞虫埋伏在四方森林中。如果不是姜白术,那些虫子是不会过来的。”
“可是他们有防虫的药粉,我们却没有。就算飞蚁的妖术低微,耐不住成千上万无孔不入,看得我头皮发麻。”相柳后怕道。
“既然是不认主的虫子,给他们最喜欢吃的,他们就会倒戈相向了。”
任善咬破手指,“血比肉美味,将血泼洒在他们的城楼附近,就算飞虫来了也只会落在血泊里。那时的他们与待宰的羔羊没有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