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王都，王氏的尸体已经悬挂了七日，肉已经腐烂，聚集了苍蝇蚊虫，还有啃食腐肉的鸟类。
守城的士兵敢怨不敢言。
“刚刚挂在那里的时候我以为多新鲜呢，”城门口，负责筛查进出王都的守城士兵一嘴的痞气，“嘿，晚上去茅厕还就着月色看了眼，别说，到底是一国太后，四十多岁了愣没看出条皱纹来，漂亮得不得了。”
“肉都臭了，提那干什么！”
“不是说会有人来救吗？我还以为谁那么痴情，真的会为了一具死尸连命都不要呢！”
“世道不同啦，现在的人哪那么重感情。”有个不耐烦的声音回答道。
忽然，士兵甲好像看到了什么，碰了碰身边睡觉睡得直嗑牙花子的同伴，“嘿嘿快看，天上有个人。”
一眨眼睛，已经不知道那人去了何处。
自君元仙师把东方御之的话告诉甄媚与赵恬后，王宫内便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赵恬继任以来，尚未做出什么让人服气的事情，但是对打压异己、铲除王氏势力的举措却不少。
“孤今日又抓了太子太傅何中全一家老小，这下子老妖婆彻底没有办法翻身了。”
甄媚正给鸟儿喂食，赵恬人没有到，声音先到。甄媚也不行礼，依然逗弄笼子里的画眉。
“媚儿，难道你不为孤感到高兴吗？”
甄媚余光扫了兴奋地跑进来的赵恬。数月以前，赵恬曾经对她说，一个只会沉迷于争权的皇上不是好皇上，就像王氏只会被骂成牝鸡司晨之流，而他和他们不一样。
“只是杀死王氏的余孽有什么可高兴的？”甄媚不再敷衍他，“把大王的混元珠丢了，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混元珠的事情之后再说，反正孤不着急。”
甄媚抖了抖勺子中的鸟食，道：“别忘了王位是谁推你坐上去的。如果没有大王，你现在或许已经被老妖婆药死了。”
赵恬的笑意冷却。然后，他又从身后环住甄媚，撒娇般道：“是是是，没有爱妃就没有今天的孤，反正皇后是老妖婆的侄女，等孤废了她，立你做皇后如何？”
甄媚嫌恶地推开：“你自己决定。”
赵恬抱着空气，一时尴尬。他慢慢放下手臂，蓦然觉得浑身发冷――并不是因为恼怒，而是因为恐惧。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将给他灌毒药的王氏杀死，而今助他成功的人开始厌弃他了。
他们想杀死自己，是轻而易举的。他还是傀儡皇帝，夹着尾巴做人。
“皇上！”太监总管不合时宜地跑进来，又连声唤道，“皇上！！”
“孤不是说没有孤的允许不要随意进来吗？”赵恬不耐烦道。
“不……不是老奴硬闯，是……是她――”总管还没说完话，便“啊”的一声飞了进去。正好落在赵恬脚边，他吓了一跳，甄媚也吓了一跳。
总管连忙爬起来磕头认错：“是……是有人踢我，不是老奴故意的，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是我。”陈瑜迈步而入，冷冷道。
“你是？”赵恬一时间想不起来此女是谁，一张寡淡素净的脸，在脂粉浓郁的后宫，实在算不上艳丽。
然而甄媚很快就认出来了。她眼波流转，莞尔一笑：“是你。你可得到了赢鱼之心，来交换你的师父了？”
“媚儿，她是……”赵恬仔细看了半日，还是毫无记忆。
甄媚没有回答他，款款走过来，嫣然一笑：“是不是，赢鱼已经死了？”
“没有。”陈瑜否认道，“妖界如今正在大战，赢鱼作为氐人城的王，联合鬼城百万妖兵在前线浴血。我没有办法杀了他。”
甄媚的眸光一凛：“既然没有，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得到了另外一件东西，比赢鱼之心更重要。”陈瑜淡淡道，“我要用它来交换我的师父。”
“什么东西？”
“混元珠。”
甄媚微微惊讶，继而嘲讽道：“你一个小小的猎妖女如何有机会得到那颗珠子？前些日子夺走它的可是东方御之，你知道东方御之是谁吗？”
甄媚不相信，连赢鱼的身也近不了的女子还能抢到混元珠。
陈瑜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有一件事困扰我多日，如果王妃能告诉我答案，那么这个答案就是我有本事偷走混元珠的答案。”顿了顿，陈瑜幽幽道，“我的师父只是普通的猎妖师，而我的本事还不及我的师父，我更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为什么你偏偏选了我，让我去杀赢鱼？”
甄媚的表情渐渐舒展：“我竟选对了人。你的猜测不错，当年我便注意到你了。你也知道，赢鱼与凤凰都是瑞兽，拥有不死之身。可以毁掉或者封印他的肉身，却无法杀死他的灵魂。但是在妖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一只妖喜欢上了一个人，便会生出像人一样规律跳动的心脏。那时候，它就不是不死之身了。赢鱼是重感情的瑞兽，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你日日替他疗伤喂药，陪他说话。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此时此刻，甄媚如此说的时候，陈瑜内心忽然涌起一阵酸涩。原来不是她此刻已经不喜欢了，而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失去。
“你在暗中观察我？”
甄媚的话印证了东方御之的猜想，宴仙楼是凤凰王的杰作。
“你是个很无趣的女人，一整天绷着一张脸。而陈名勺也就你一个女徒弟，我不过随便看了眼，没想到发现这么有趣的事情。”
陈瑜定定望着她。
“赢鱼逃出水牢以后还在宴仙楼附近逗留了数日，就是为了看看你是不是因此事受到责罚。他如此努力用心地去记住你的样子，你的名字，天底下再没有旁的女人有这种待遇了。”甄媚道。
“可我并不是多么出色的女子。”陈瑜不知道在向谁辩解，“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让人喜欢的。”
“一个乞丐落魄街头时得到了一碗饭，那碗饭救了他的命。你说他会不会感谢那个赠予他饭的女子？何况他只是暂时落魄，他还有野心能够报答你。”甄媚微微一笑，“你虽然不够美，也不够出色，但是你身上有一股冷气，最能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陈瑜的心重重地沉下去。她感到自己正在丢弃得到的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