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菩提血,怎么去东海?”
船缓缓离开了龟岛,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陈瑜三人面前。
相绣一个人坐在船舱旁边的围栏下,脸上尽是落寞之色。他似乎还没有从相柳已经被怪鸟杀死的悲伤震惊中回过神。
陈瑜想,平时再嬉皮笑脸的人也有不开心的时候,她应当去安慰他。
陈瑜在他面前蹲下,晃了晃自己的牛皮水瓶:“相公子,你渴不渴?”
相绣听见声音,抬眸,笑了笑:“现在不渴了。”
“还在为相柳的事情难过吗?”陈瑜把瓶子别在腰间。
相绣想了想,点点头:“他一向少年心性,是个好人。”
陈瑜叹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相柳不知道采摘菩提血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如果知道,我们就不会来了。”
陈瑜低头,看着脚下的甲板。她实在是看不透相家人,她原来以为自己跳进了对方的圈套中。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落入了湖中,为何在甲板上醒来。
“相公子,你之前真的一直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吗?”陈瑜百爪挠心,可是到底没有问出口。如果是真的,她现在不能表现出不信任相柳的样子。
“相公子,能说说相家的事情给我听吗?”陈瑜换了一种说法。
相绣瞟了她一眼。“陈姑娘有兴趣了?”他话外的意思是,陈姑娘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一个秘密是要用另一个秘密换的。”陈瑜叹了一口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跟我说一说,心里也许不会那么难受。”
“我看陈姑娘心里的难过似乎不亚于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分享?”
“我?”陈瑜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有额外流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你为什么认为我难过?”
“我实在不能在你身边感受到一丝快活的空气。陈姑娘,你不觉得你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吗?”
哦。陈瑜心道,的确是这样,她一直都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许可以用“天生如此”搪塞过去,可真的如此吗?
“也许吧,我只是造的杀孽太多,相由心生。”陈瑜打开话匣子,“我的师父走南闯北,见识过很多妖怪,他告诉我,每一只妖怪都是天赐的食材,比起饲养的家畜,妖肉价值千金。我跟着他学了很多年本事,也杀过很多妖怪。”
“哦?”相绣来了兴致,“你师父为什么说妖是天生的食材?”
“在师父看来,今天袭击姜白术的怪鸟叫扈青,吃了它的肉可以治疗晕眩之症。一般普通的妖怪肉并不好吃,但经过烹调之后,味道就会异常鲜美。所以那些不喜欢吃药,或者是得了怪病的有钱人,特别喜欢吃我们的菜。”
“原来如此。我曾听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原来为了钱,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相绣意味深长道。
陈瑜笑了笑:“你出生富贵,又怎么知道穷人的辛苦。有时候我们图的是钱财,有时候不过是挣口饭吃。师父说,杀家养的鸡鸭鱼也是杀,杀妖怪为民除害,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相绣道:“姑娘也这么认为?”
陈瑜沉默了一会,才道:“只是我和师父,不是一类人。可我现在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上一只妖怪的缘故。”
陈瑜说完才“呀”了一声。怎么今天的话像倾倒的豆子一样漏个不停。
相绣似乎很感兴趣,玩味道:“原来陈姑娘早已经有了意中妖,难怪对别的男人都敬而远之。”
“那又怎么样?”陈瑜淡淡道,“他或许不知道我喜欢他,多可笑,我的师父杀死了他的母亲,他痛恨我还来不及。”
相绣的目光始终落在陈瑜身上,声音很温柔:“出生是不能选择的,不是吗?也许你喜欢的妖怪会原谅你。”
陈瑜苦笑:“相公子不必安慰我。我之于他母亲的死,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同谋,何况伤害他的人是我的师父,我们隔着累世之仇。这些,都还在我与他两情相悦的前提下。事实上,他逃走的时候,我在他眼里不过是杀母仇人的同伙而已。”
相绣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被这相绣套了许多话,陈瑜有些不满:“相公子,一个秘密交换一个秘密,你不应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相绣笑了:“好吧,既然你煞费苦心开解我,我不能不领情。其实我方才真的没有陈姑娘想的这般难过,并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我与柳贤弟私交并不深厚。”
“你不是说你的父亲与相柳公子的父亲是好兄弟?”
“家父与相叔叔相识也不过数日,能称兄道弟,不过是因为生意上有些往来。老实说,我觉得相家大有古怪,素日里并不愿意与他们来往。”
陈瑜大惊失色。
竟然是这样的吗?她一直以为,相柳与相绣是一伙的。
说话间,船靠岸了。
相绣道:“既然柳贤弟不幸出事,我们还是早去跟相叔叔汇报才是。”
陈瑜点点头。她此刻六神无主,船沉了,又没有找到可以出使东海的菩提血,若是没什么事做,只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焦虑下去。
姜白术对此表示不满。他认为船靠岸以后,几人就应该和相绣分开。
顾念相柳出事与任善有关,也应该给相家家主一个交代,于是低声道:“阿瑜,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来幽城的目的是为了找到赢鱼之心,救出师父,而不是和来路不明的人纠缠不清。”
他的话一时间点醒了陈瑜。
陈瑜看了眼走在众人前面的相绣,他停在路边问话,余光瞥见自己,温柔地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的交流多了,她对他的排斥少了。
“我知道了,”陈瑜掐了掐掌心,痛觉让她恢复了冷静,“只是这件事多多少少与我们有关系,我们应该给相家家主一个交代。解决完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