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总是出乎陈瑜的意料之外。
当他们循着旧址回到相家家宅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面目全非。
门匾坠落,蛛丝密布,荒草丛生,仿佛已经被荒弃了许久。
相绣愣在原地,陈瑜也愣在原地。
有挑着烧饼的小贩路过,陈瑜买了他五个烧饼,又多给了两文钱,奇怪道:“大哥,你知不知道这幽城相家发生了什么,怎么转眼的工夫这宅院破落至如此地步,宅中的人又去了何地?”
小贩大哥以为自己听错了,复又用口音浓重的话问:“姑娘,你是问幽城相家?”
陈瑜点头道:“正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幽城从来没有什么相家,姑娘怕是记错了吧,这里一直都是荒宅。”
相绣的反应比陈瑜更加激动:“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不能乱说。幽城怎么没有相家?”
小贩左右看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看我这记性,忘了忘了,但是那户相家跟这户相家根本不是同一家吧。”
陈瑜道谢,那小贩挑着烧饼离开了。
陈瑜与几人面面相觑。
相家的古怪让人脊背发冷,互相对视了一段时间,陈瑜三人又将目光落在相绣身上――他与相柳毕竟有交情。
“相公子,论私交,你比我们都清楚。那相柳一家人究竟是什么来路,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相绣沉思半晌,颇为无奈道:“并不是我刻意隐瞒,如果不是发生了今日之事,我依然以为柳贤弟与我一样,是个凡人。不过,若说异常,以前也有一桩两桩,那时我怎会在意?”
“异常?”
“也许是错觉,”相绣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边回忆一边道,“有一次我奉父命去拜访相伯父,发现相家的一个婢女在翻白眼。”
陈瑜眉心一跳。
是了,翻白眼。她想起来了,那天相柳招呼一群婢女给他们三人打扫房间,有一个婢女的黑眼珠一直转不下来。连叙话的小厮走路也歪歪扭扭,仿佛脚骨头是软的一般。
陈瑜笃定道:“看来整个相宅上下全都是妖物,也许菩提血一事都是子虚乌有的。”
“此事不单单姑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相绣道,“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陈瑜没说话,转身便走。
“姑娘去哪儿?”
“去找那几个告诉我们有关菩提血之事的渔家。”
相绣道:“我陪你去。”
姜白术鄙夷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之前我可以放过你,但是现在你的嫌疑最大,最好不要乱跑。”
相绣瞟了他一眼,也不动,笑道:“便是让我乱跑,我也不愿跑。我家便在幽城,你们随便查。”
得知相柳是妖怪,相绣似乎一下子卸下了心里的担子,又恢复了这副单纯白痴的样子。
“姜白术,国师大人,你们可还记得那几天你们接触的那几个渔人住在哪儿?”
陈瑜刚刚返回幽城就与两人汇合,消息也是他们告诉她的。
任善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自是记得,便在港口附近的渔船上。他们的家在船上,终日都待在海边。”
陈瑜点点头。
几个人来到海港附近,却见茫茫大海上黑云涌动,海边根本没有渔民的影子。
“才几日光景,变化就如此大,想来菩提血的事情也是那些妖物的把戏了。”任善抱歉道,“怪我,素日里一直在观星阁参悟,不懂妖物竟然如此狡猾。”
任善终于流露出一丝人味。
陈瑜叹息了一声:“此事与国师大人无关,即便是我当时也没有细想过其中的真假。我只是不明白,他们设下这个局的目的何在――诚如国师所见,我们都还活着。”
“陈姑娘,就算你们现在用上脚趾头思考,也不可能知道那些妖物的意图,不如直接去封都问问他们?”相绣忽然道。
陈瑜回眸,眸光清冷。她与相绣的距离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生生拉开,原先好不容易萌动的情愫也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是啊,封都。”陈瑜喃喃,“相公子,你曾经想过去封都,是不是?”
相绣笑了:“是的,我也是在古书上看到过封都的名字,据说里面生活着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妖怪,它们也在自己的国度里建造亭台楼阁,进行贸易买卖,就像我们凡人一样,很好奇呢。”
“你认为自己当时已经接近封都了,只是遇到了妖怪,逃回来了吗?”
相绣点点头:“我和姑娘一样,在路途中遇到了奇怪的大雾,醒来以后已经置身于幽城的海边。那些妖怪似乎并不想伤害我,只是不愿意有人进入他们的世界。”
“呵。”陈瑜冷笑,“看来在相公子眼里,妖都很善良。”
相绣愣了一下。
姜白术悄声问道:“阿瑜,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瑜想了想,嘴角上扬:“相公子,你的家在这?”
相绣点头:“我是在幽城出生的。”
“你知道我们是替朝廷办事的,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你,你们相家是清白的,也没有理由拒绝帮助朝廷的人办事,对吧?”
陈瑜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是让相家出钱出力,让他们能够继续东海之行。
相绣行礼道:“草民相绣愿意为皇上分忧。”
听到他正儿八经的声音,陈瑜忍不住笑出声。
相绣带着三人来到自家的宅院,其阔气程度不亚于那凭空消失的妖宅。守门的小厮一见相绣,立刻躬身行礼:“少爷。”
“寒舍简陋,三位不要介意。”相绣客气地请几人进去。
陈瑜刚刚跨入门槛,迎面而来的便是丫鬟婢女的嫣然笑声。
这是一个处处透着精致气息的院落,相绣是个读书人,喜欢用翠竹装点院落,喜欢栽种兰花,并不违和。
陈瑜掐了掐手心,暗道,这几日她的心七上八下,却原来是为了相绣一个人。时而怀疑他与那些妖物是一伙的,时而又被他的率真感染,觉得他简单而有趣。
这么多这么多,相绣的真面目又是什么样的?
“陈姑娘,你在想什么?”许是发现身后人没有跟上来,相绣转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