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相绣的脸色映照得惨白,额头上渗着薄汗。陈瑜有些后悔,不该去吓唬他。
她伸手想扶,相绣摆摆手,自己慢慢站直了身体,慢慢挪到床边。
坐下,松了口气,擦了把汗才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人,竟然要杀我。多亏陈姑娘你及时赶到,不然我真的要枉死了。”
陈瑜抱歉道:“或许是相柳那帮妖怪所为。”
“相柳?难道这相宅已经不安全了?”相绣喃喃自语,“如果是这样,又该如何是好?”
陈瑜担心不安的种子埋下,相绣会挂怀此事,连忙支开话题,“相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相绣摆摆手:“我不碍事,对了,陈姑娘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出事了?”
这话当真把陈瑜问住。她一着急就瞪着相绣,但瞪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副模样当真让相绣忍俊不禁。
“陈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想了想,相绣又咳了咳,笑道,“我乐观一点想,陈姑娘其实一直在暗中留意着我的动静,不管怎么说,陈姑娘担心我,是不是?”
他清俊的笑容浅浅淡淡,声音又温柔低沉。
陈瑜微微怔住,她在心底说,相绣,你不要再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相绣温柔的目光还是这么坦荡。
“你在担心我?”
“那又如何!”陈瑜忽然高声道,“我是担心你,不可以吗?”
她的激动吓了相绣一跳,继而笑得更深切了,相绣忍不住掩着自己的脸,过了会又四处找支点。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像姑娘这样有趣的人。”
足足喝了两盏茶,相绣才止住笑声。
“好了,夜已经深了,姑娘明日还要动身去东海。我多派几个人在外面守着,你不必担心。”
相绣披上外衣,给陈瑜开门。
陈瑜离开了耳房,相绣叫来几个家丁跟着陈瑜。
陈瑜刚刚回屋,点上蜡烛,便听“啪”一声。
姜白术拍了一下桌子,愤愤道:“阿瑜,你为什么要帮相绣?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破坏我们整个计划?”
陈瑜呼一口气,才稳定情绪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救?你到底是念着师父还是喜欢上那个小子了?”
陈瑜被他聒噪的声音吵得耳朵嗡嗡响。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声音淡淡的:“我确实不该救人,但是姜白术,你扪心自问,如果我不出手,你是不是打算杀死他?”
“我――”姜白术干干瞪着眼。
任善靠在屏风旁边,微微一笑:“也许一开始这个计划就行不通。”
姜白术一定会下狠手,而陈瑜一定会于心不忍。陈瑜不能否认,在看到姜白术要杀死相绣那一刻,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方才相绣的笑容又好似春光融化冬雪,她几乎看痴了。
“阿瑜,”姜白术岔开话题,“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相绣了?”
她是不是喜欢相绣,本不是应该向任何人汇报的事情。可念在她的行为会影响整个行动,陈瑜不得不谨慎作答。
“没有。”她还是否认,“我不喜欢他。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幽城了,就算你再怎么猜测,我与他也不可能再见面了。这个回答,你该满意了吧?”
姜白术自然是很满意的,但听出陈瑜的不悦,他忍不住道:“阿瑜,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反倒怨我?我满意不满意不打紧,重要的是你不要被那披着人皮的妖怪给骗了。”
陈瑜深吸一口气,忽然幽幽道:“白术,回想起来,虽然相公子可疑,可说到底这些天他没有做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她看着姜白术的眼睛,“你劝我不要把个人感情带到这次行动中,你又何尝不带着私人感情?”
她的目光很冷。这句话比直接拒绝他更让他伤心。姜白术转过脸去,目光恨恨的,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宁可喜欢一条鱼也不喜欢自己的人,宁可喜欢一个来路不明的怪人,也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人。
陈瑜又开始头疼了。
相绣虽然毒舌,但有句话说得不错,姜白术才是三人之中最大的累赘。只是他与她自小一起生活,是她的小师弟。如今师父有难,他随行是理所当然的。她又何尝不希望他理解,也许这些年他对长姐的崇拜不是爱。
如果他的感情掺杂着崇拜与爱,那么,她是绝对不会爱上他的。她如此冷情,只会爱上一个不用仰着脖子看自己的男人。
第二日,陈瑜很早就醒了。推开门,发现好几个家丁坐在门前睡觉。
陈瑜在婢女来叫人之前,将传回王宫的讯息放在鸟儿的腿上,一放手,鸟儿便飞向了湛蓝的苍穹。
上次传回的讯息那边还没有回复,她担心因为自己的行为,陈名勺会受到虐待。
昭国的王都一如往日那般沉寂,龙子向着天空吐息,百无聊赖。东方御之这几日都在忙着调查藏经楼走水一事,也经常去天牢审问囚犯。
这天牢里有一副老面孔,他常常得见。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的老人,个子不高,须发皆白,黝黑的皮肤皱巴巴的,眼袋很重。
他似乎已经有些神经质了,整日坐在草堆上自言自语,头发乱糟糟的,跟鸟窝似的。
东方御之问起他的来历,下人回答说,那囚犯名叫陈名勺,曾是宴仙楼的老板。他被关在这里,与藏经楼走水一事有关。
“他是名震四方的猎妖师,也是第一个敢吃妖怪肉的人,他还把这个爱好向贵人们推广,凭借这门手艺发了大财。不过他这么多年只收了一个女徒弟,现在那女徒弟为了救他去东海寻找赢鱼了。”
“那么,他定然是不知道藏经楼为何走水了。”东方御之淡淡道。
他今日在百芳亭又看到了鸟儿足下的讯息。
陈瑜准备再次出使东海,去往那万妖之国封都寻找赢鱼之心。
“倒是个好徒弟,只是这样的师父,救与不救有什么分别。”东方御之毫不留情地嘲讽。他照例把信压下不报,只等时机成熟,才会去文华殿向太后王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