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胆大包天，连哀家的人也敢动？”得知昨夜东方御之回府时遇到刺客之事，王氏异常震怒。
凡事开了一个不好的头，仿佛垮塌的屋宇，摧枯拉朽地腐坏下去。
真的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杀了一个刘高不够，又来祸害东方御之。
为了掩盖自己的实力，东方御之只称，行刺他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有没有哪里受伤，让哀家看看。”王氏一面痛斥逆贼，一面心疼道。
唯有这个时候，她流露出一丝不苟的慈祥和蔼的神情的时候，东方御之才相信，她的确已经上了年纪。
“臣略通剑术，倒是无大碍。”
王氏的手指贴上他清俊的脸，那是一双皮肤仍然光洁细腻的手，但是太瘦了，以至于骨头硌人。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王氏颤抖道。
她有些感慨，已经不是第一次啊，第一次，是她失去刘高那一次。原来这些年虚长的不是年岁，随着时间流逝的，还有她的地位、权势。
“越来越多的人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他们都以为哀家现在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以为这华丽的衣袍包裹着的不过是一具被阳光一晒，就会腐朽的枯骨。”
“太后言重了，您的容颜经年不变，何来衰老之说。”东方御之宽慰道。
“哀家知道，再昂贵的汤水，再殷勤的太医也维持不了多久，这张脸很快就会像经霜的花朵，爬满皱纹，枯萎殆尽。”王氏的口吻恨恨的，“但现在，哀家必须维持现在的模样，告诉那些人，哀家还没死。”
有时候她让人维持自己的体面端庄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只是太多双眼睛在看，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尽情地嘲笑她。
东方御之不禁动容，他以前一直没有正视过这位雕塑一般的女子。
“观星阁共有三位长老，分司三职。”王氏忽然道，“擅长驱邪除阴的君元仙师一直在闭关，哀家认为，是时候请他出山了。”
东方御之想了想，问道：“我听说太后您把混元珠转移至观星阁中了，可有此事？”
王氏扫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年轻气盛的小辈。她嘴角微微挑起，笑容深沉老辣，道：“你好奇混元珠的下落，可知道那珠子有什么用？”
东方御之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躬身行礼道：“臣只是以为这珠子事关重大，必须妥善保管。若是被妖人夺走，天下便要大乱了。”
王氏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它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绝不会被人所发现。”
东方御之的头埋得更深：“如此就好。”
“御之，”仿佛是为了安抚受到惊吓的猫儿，王氏的声音变得柔和，向东方御之招了招手，“你过来，哀家有样东西送给你。”
东方御之依言过去，发现原来是一条貂毛所制的围脖。
王氏亲自给他围上，手按了按毛面儿。
“这是哀家亲手做的，已经十几年了，哀家很少做东西。这双养尊处优的手或许再不动弹一下，便要废了。”
东方御之道：“谢太后赏赐，臣不胜惶恐。”
“在哀家面前不必拘泥于礼数，等开春的时候，哀家还要带你去见识更好玩的东西。”
王氏笑起来的时候宛如二八少女，东方御之愣了一下。
“你若跟哀家久了，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这是王氏的总结。
照例离开文华殿，东方御之下意识摸了摸围在脖子上的貂皮围脖，鼻尖幽浮着沉香木的香气。
他是王氏的面首，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点。王氏在提醒他吗？东方御之凝眉思索了片刻，依然没有头绪。
有一件事却引起了他的注意，王氏说，观星阁的君元长老要出关了，开春时要举办一次祭祀活动，给宫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驱邪。
这意味着修为低的妖物都将无所遁形。如果是这样，宝华殿的甄媚能否逃过一劫？
“君元老贼终于要出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他都要憋在那间小屋子里做缩头乌龟。”宝华殿里传出了尖而细的甜腻声音。
甄媚给赵恬喂杨梅，熟透的杨梅已经没有那么酸了，果肉肥美多汁，十分开胃。
赵恬声音阴森森的：“孤巴不得那些老顽固全都出来，若是一直躲着，孤怎么能够一网打尽。”
“皇上，你可知道典籍之中秦是如何攻破六国的？”
赵恬不知道为什么甄媚论起了兵法，疑惑道：“自然是以连横之策分而化之。”
“不错，”甄媚眸光一凛，“观星阁，观星阁，听起来是如此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一个地方，谁又知道里面的人内心有多少猫腻？只要是男人，就没有我甄媚对付不了的。”
“爱妃的意思是……”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王氏总是神神道道的，无论太医用什么办法都不见好转？”甄媚冷笑，“她若是再不警醒，这观星阁究竟姓王还是姓赵便未可知了。”
任善睁眼，眼前的混沌渐渐散去，露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夜景。
他此刻正在山之巅，脚下是一个城镇，城镇内玉壶光转，宝马香车，灯火通明。
原来已经到了夜里，他隐约想起来了，自己与陈瑜诸人乘坐的商船遇上了黑色飓风，阿房说那就是通往封都的入口。
如果没有猜错，脚下那个璀璨的城镇便是妖镇。
“国师大人！”
他身后传来陈瑜的呼唤声。
任善转过头，发现陈瑜、相绣、姜白术、阿房正在火堆旁边围坐着。
他竟然成了最晚醒来的人，大抵是因为做了噩梦吧。
“哥哥你总算醒了。”阿房的声音雀跃。
“我们已经进入封都了？”任善疑惑道。
“别说话，张嘴。”阿房忽然道。
任善不知道阿房要干什么，一张嘴，便见阿房把一颗丸药塞进他口中，一拍他的脊背，任善便把丸药吞了进去。他惊讶道：“这是……”
“自然是好东西。”阿房上下拍拍手，“说我是江湖骗子，我可没骗人，这丸药能够让你们在十天内不被妖物觉察，这也算是报答你们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