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就在第二天一早，我们两个就在翘首以待，医生早上查完房就可以放我们回家的时候，岳红姐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你说，你昨天在窗户边站了多长时间吧？还不戴眼镜！你这是不想回家了，是吧？”
岳红姐气得用手在空中对着风明寒点啊点，那个平时凶到不行的男人此刻却像是一个没劲儿了的鹌鹑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
昨晚临睡前，值班医生在来病房给这个人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肿畏光，当时并不严重，医生只是写进了交班记录，并没有进行什么治疗。
可一大早，这人的眼睛就红肿的像是核桃一样，不停的流眼泪，怎么也睁不开了。
我着急的要命，把刚上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医生和岳红姐都抓过来给他检查，结果被医生连威胁带恐吓的，他才别别扭扭的说出，昨天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那是一会儿吗？你这眼睛多脆弱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这又是被风吹又是被光照的，你是真的不想要它了是吧！”岳红姐越说越生气，我们两个都默不作声，整个病房上空都回荡着她抓狂的声音。
好容易等她气消，丢下了一句：“别惦记着出院了，就你这情况，我不放心！”然后关门出去之后，我慢慢的走到了风明寒的身前，俯身抱住了他的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用力的揽住了我的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给我的感觉简直委屈的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站在窗边是在等我。
我昨天出去的时间太长，他心里不安，又不愿意打电话给我，耽误我的行程，所以就控制不住的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这是二月份的天气，寒风刺骨。之前还刚刚下了一场雪。
站在迎风的窗边，不把人冻出毛病，我就已经喊阿弥陀佛了。
又怎么忍心跟着别人责怪他呢？
“我的事情都办完了，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陪你。”我轻声的安抚他说。
他将头埋在我的胸前，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别和我说，你有这功夫想想回头怎么对付你儿子吧。那小仔仔，可不是一句对不起能打发的。”
我刻意转换了话题，可……其实说的也是真话。
昨天晚上我没有控制住兴奋，给小鱼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今天爸爸妈妈会一起回家。
还难得的答应他今天不用去幼儿园，可以在家里等。
呃……
想想就头疼，我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再打电话告诉那小子回不去的时候，等待着我的会是怎么样的迎头暴击！
“那小子被我惯坏了。”我哀嚎了一声，推开他直接躺回了床上。
风明寒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弧度，眼神现出了几分柔软：“……像我。”
我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小的时候也这么混蛋？”
风明寒闷笑了两声，伸手在我的身上拍了拍：“别担心，我好好配合治疗，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家了。还有，你说……小鱼会不会……生我的气？”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很迟疑，语气小心翼翼的带着征询，可是脸上的神情却遮掩不住的带出了一丝沮丧。
“难说。”
我看了看他：“他期待爸爸很多年了。”
风明寒的眼神中的火焰瞬间变得黯淡了下来。
“行了，没事的。”我坐起身子，安抚的揉了揉他的脸：“待会儿打电话的时候，你亲自和他说，小鱼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风明寒沉默了。
我知道，他的自卑心理又开始作祟了。
叹了口气，我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风明寒，咱们的孩子，和别人不一样。无论是小宝还是小鱼，在他们的心里，爸爸就是爸爸，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那我也不想吓坏了他，小鱼才三岁。”风明寒的神情里带出了几分苦涩。
我一句话没说，直接拿出手机，打开了视频通话，风明寒吓了一跳，站起身就要躲。
我没有阻拦，而是对接起电话的保姆吩咐道：“小鱼呢，让他来接电话。”
话没说完，镜头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妈妈！”
然后就看见小鱼飞奔着朝这边跑了过来。
“别跑，好好走路！”我吓得连忙对着手机呵斥道，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带出了微笑。
只可惜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铺开，镜头里就出现了一个小脑袋，一脸警惕的看着我：“妈妈，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啊……”
“你为什么还在医院？你现在不应该在回家的路上吗？还有，我爸爸呢？你不是答应小鱼，今天你和爸爸一起回家吗？我已经等了好久了，你看，我有乖乖吃饭，我还没有把衣服弄脏，可是，你们怎么还没回来？”
“我们……”儿子这连珠炮的一堆话，说的我瞬间将之前想好的措辞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你爸爸……”
“啊！！！”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吓得我差点没有把手机直接给甩出去！
一直站在镜头死角处的风明寒一直沉默而认真的在听我们母子的对话，这一刻，也被那个小兔崽子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哆嗦了一下。
“啊，啊，啊！！！你骗我！你又骗我！你个骗子，你不回来了是不是？你和爸爸都不回来了是不是？小叶子你个大坏蛋，你伤了我的心，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再也不爱你了！你个大骗子，我要去和舅舅们告状，我要离家出走！我要……我再也不要你了，你伤害了我！”
视频那边的小鱼干嚎着，将这套熟悉到了极致的苦情戏，又唱念做打的给我来了一遍。
从小到大，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了无数次，每一次，小崽子就能嚎得我瞬间头秃。
恨不得把他抓过来狠狠的修理一顿！
可此刻看着小家伙那因为委屈而涨红了的脸，还有湿润润的眼睛里受伤的表情，我还是克制不住的心软了。
“不怪我，怪你爸。谁让他眼睛又发炎，医生不让他出院了呢？”我想也没想的立刻甩锅。
然后不顾对面那人一脸错愕到不敢置信的表情，又继续对着手机屏幕说道：“他不乖，不听医生话，所以被惩罚。风嘉毅，你要是不听话，不乖，同样也会被罚。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叫我小叶子！还有，你离家出走一个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你哪个舅舅敢收留你！”
说着说着我再次搓火，说到最后简直咬牙切齿。
这个小混蛋撒娇发嗲的水准简直天下第一，除非他不乐意，但凡他想拍谁的马屁，就没有不行的。
无论是我哥，他亲舅舅，还是司骁祁和霍雷这两个一表八百里的表舅舅，一见到他，那高智商的脑袋瞬间就全灌满了浆糊。
他就跟着司骁祁去了一次动物园，回来俩人就恨不得称兄道弟，然后发展到故意小叶子长小叶子短的叫我，被打了屁股之后，更是叫嚣着要离家出走。
而司骁祁那家伙，看到臭小子挨打，嚷嚷的差点没把我家房顶给掀翻了，气得我半死。最后这场闹剧虽然以一人拍了两巴掌得以告终，可却让小鱼这小子更加的明白他在那些舅舅们心里的分量。
看我真的恼了，小鱼知道这会儿搬出舅舅已经无济于事了，瘪了瘪嘴，忽然就哭出了声：“爸爸，我爸爸呢？让我爸爸接电话！爸爸，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不想小鱼吗？小鱼好想你啊！”
他的声音很大，病房里又很安静，那娇娇软软又带着抽泣的声音，即使听在我的耳朵里，也差点心碎。
我抬头，默不作声的看着站在对面的风明寒。
他面部的肌肉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昭然若揭。
我没有劝，也没有替他遮掩，就这么看着，任他自己决定。
我知道，这份挣扎是必然的，就好像昨天在得知能够回家的消息后，他也几乎一夜没睡。
说激动，肯定有，但更多的应该也是矛盾和纠结吧。
好一会儿，风明寒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缓缓的朝我伸出手，示意我将手机给他。
我的心里有一瞬间的失望，但马上就被希望所替代。
不管怎样，他终于敢于面对自己孩子了，不是吗？
风明寒拿着手机，走到了窗边。在阳光的映照下，能够看得出他捏着手机的手指还在隐隐的发抖。
他清了清嗓子，却没有立刻出声，只是望向了屏幕的眼睛里带出了柔柔的光。
“爸爸，你是我爸爸吗？”对面安静了一下，然后就传来了小鱼糯糯的，又带着几分迟疑的声音。
“是，小鱼，我是你爸爸。”风明寒轻轻的回答。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因为紧张还带出了几分沙哑。可是，其中包含着的那种柔软，小心，就像是面对最挚爱的珍宝的那份情意……还是让我瞬间湿了眼眶。
我站起身，走到了他的旁边，和他一起望向手机的屏幕，就见对面的小鱼眨巴了眨巴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忽然大喊了一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