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宸渊听完我的话，忽而笑了，笑意点点地落在他的眼睛里：“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我说：“起码对待一个毫无关联的女人来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超过了陌生的限度。”
他没说话。
我轻吸口气：“如果换做是另外一个人，你也会同样对待吗？”
这次他倒是回答的很痛快：“不会。”
“所以……”我感觉心脏在急速地跳动，这样危险的速度，让我也有种失控的感觉，“我是不同的，对吗？”
贺宸渊慢慢坐起身，我们之间不过隔着一米的距离，可就这么近，我依旧看不清他眼里的光线和温度。
又过了许久，夜晚的一阵冷风吹过，在我打了个抖的同时，我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如果我说你是不同的，你要怎么办？”他的声音比这风还要轻淡，还要蛊惑。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那时我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为了仇恨，我可以不择手段地把自己送给一个男人，可当时，他却给我开了一个最大的玩笑。
时至今日，经历这么多之后，我反而没了那时的勇气和果敢。
如果说我还愿意那样做……他大概会觉得很可笑吧，以为我自己是什么天仙下凡吗，更何况我还有那么复杂的过去，他这样的条件，这样的身份，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奉献”。
可除了这些，我似乎也没有什么了，欠他的人情债，我说是会还，但其实根本还不了。
我呆呆地想了会儿，实在想不出答案，于是只能说：“贺先生想让我怎么办？”
贺宸渊站起身，缓缓地走到了我的身边，低头看我：“你都已经想到了，为什么不说。”
我继续咬嘴唇，咬的皮肉刺痛：“我……”
他忽而抬起头，抚在了我的头顶，他触碰着我的头发，却又像是碰到了我的心底。
“你喜欢我吧。”他说。
这五个字，将我勉强设置的防线攻破，让我整个人，加上整颗心，都暴。露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再也没办法遮蔽了。
我又狼狈，又有莫名的羞愧，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谁也不会发现了，也时常告诉自己，别去想，想的少了，被发现的机会也就少了。
可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枉然。
我有点不敢抬头，就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心的暴。露，身体也有点无处遁形。
贺宸渊却无视我的窘迫，继续逼问我：“沈韵，你喜欢我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憋得胀红，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这样强势，逼着我承认喜欢他。
更可怕的是，我已经在心里回答了很多次，是，喜欢。
可喜欢又有什么用呢？明明知道不会有个好结果，干脆连开始都不要。
我将头撇在一边，再次吸气：“这不重要……”
“嗯，在你的心里，的确没什么比报仇更重要。”他居然浅淡地笑了，“可现在有条报仇的捷径在你面前，你也不懂得抓住。”
捷径……
我忍不住懵然抬头望去。
贺宸渊还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也像是映着粼粼的光。
他向我伸出了手，没说话，意思却相当的明了。
他在说，看，这就是捷径。
他还在说，要是再不知道抓住，就是比傻子还要蠢了。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人，恰恰是太过警惕了，所以当“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砸在我头上时，我第一反应不是欣然接受，而是存着怀疑，为什么是我呢，我做了什么，能让我享受这样的优待呢？
我表情还是怔怔的，低头看了眼贺宸渊的手，那是双保养得宜的手，一看就有个养尊处优的主人，我忍不住暗暗搓了搓手掌，掌心明显的粗糙感提醒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们的过去轨迹毫无重合，以后，也怕是难以有所交集的。
想明白这一点，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贺先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些事，我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这样的人可能没什么顾忌，但对我，我是输不起的，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受伤，我宁愿咬着牙抵抗住所有的引诱，免得日后摔得七零八落。
贺宸渊这一次有着难得的耐心，我都说的如此明了了，他居然没黑着脸骂我不识抬举，反而轻轻抚上了我的头发。
那温柔的轻抚，都让我有种错觉，我好像，是他珍惜的什么人。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他说，“沈韵，你只需要做回你真实的模样。”
他的手还在，那一下一下的轻抚，也像在一点一点抚平我内心的自卑和忧虑。
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我有了一种冲动，不管过去，不想将来，就算是付出一切搏一回，输了败了，又怎么样呢？
无非就是失去一切，但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我来说，这样的风险，也实在无足轻重。
每想一点，我就感觉自己被吸引着失控多一分。
大概今晚的月色也太过美好，这样静谧的气氛，这样美好的景象，实在让人舍不得去破坏。
更别说，还有这样一个男人，这样温柔的对待。
鬼使神差一样，我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更轻地问：“可以吗？”
我可以，肆无忌惮做回自己，也可以，用另一种更明确更亲密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吗？
贺宸渊反握住我的手，摩挲了一下我略有糙意的指腹，依旧淡淡地笑：“以后不需要问可不可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这一晚，这一刻，我得到了一个类似无限宠溺的承诺。
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他所能给的，必定是这世间少有的包容和珍贵。
而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在享受过这样的对待后，也必定沉溺其中，日后许久，或是永久，可能都没办法再抽身而退了。
当日后的某一天，我再回首前尘时，不得不承认，有个人，给了我这一生都未有过的宠爱，然后，又给了我一个近乎毁灭的陷阱。
将我打入万劫不复时，他的笑容，跟现在一样，那么的好看，那么的璀璨。
……
离开度假村时，我还不太适应刚才发生的巨变，起码没那么快坦然得接受角色的转变，只小心地跟在贺宸渊的身后。
他一直很正常的向前走，我则是出着神想着事，突然前面的人停下，我便“刹车”不及，一下子撞了上去。
男人的后背可真硬啊，我忍不住低呼了声，摸了摸被撞痛的脑袋。
贺宸渊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底揶揄的幽光，让我不得不怀疑，刚才他是故意的。
我委屈得很，所以控诉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贺宸渊挑了挑眉：“是又怎么样。”
我：“……”
果然，他这种人就算做了坏事也是不屑撒谎的，坦荡的让人牙痒痒的。
“不想被撞就跟上来，”他悠悠回过身，“我没兴趣找个跟班，还是腿这么短的小跟班。”
我：“……”
哼！！！
走到他身边一齐向前走时，我感觉道贺宸渊是放慢了些脚步的，否则以我的“小短腿”跟上他还真有点难度。
这么并排走着，加上贺宸渊这人实在扎眼，就算我们没什么亲密举动，还是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我又没办法躲避，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为了减少一些尴尬，我还努力找了个话题来聊：“今晚的烟花表演很好看，我也很走运，一来就赶上了哈哈。”
贺宸渊闻言瞥了我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说：“浪费了那么多人的时间，是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
浪费别人的时间？
我猛然想起来，我到了之后，他好像打了个电话，说什么，开始吧。
难道他一直等我来才让人开始表演？
我感觉胸口先是一滞，然后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眼睛胡乱撇了一通，才勉强让我镇定，我胡乱地说：“明明是你的错好不好，又不是我让人推迟的……”
论甩锅的本事，我可是一流的。
果然，贺宸渊呵了声：“没心肝。”
我本来就心虚，此刻被扣上了这样一顶帽子，也没底气去反驳。
好吧，都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锅，行了吧。
明明我也是被动的一方来着。
一路心情复杂地走出去，刚出门，我就看到徐冲等候在不远处，看上去从我进去之后，他就一直等在原地。
看到我跟贺宸渊，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手脚利落地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恭身立着。
看着他微垂的视线，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贺宸渊今天找我来的真正目的，来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虽然明明知道纠结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
贺宸渊上车后，不似以往的清冷矜贵，他向方才一样，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的意味如何，已经相当明显了。
这一幕，落在徐冲的眼里，他的嘴唇像是倏尔抿紧了。
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