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么实诚的人着实是不多了,我都佩服自己,现在脸皮好像越来越厚了,什么暴露自己短处和难为情的话都能这样轻易地说出口了。
我的确会是个大麻烦,应该说,一旦有谁依赖上了谁,那后者就相当于是背了个担子在身上,不出意外,就是长久的枷锁。
像贺宸渊这样的人,应该很厌恶这样的束缚,以前我也从没想过要将他这般套牢,现在嘛,就更不想了,只不过有时理智是一回事,身体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能否认的是,现在的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我一面告诉自己离他远一些,另一面,又忍不住步步靠近。
这句话是提醒他,何尝又不是提醒我自己。
“你早就已经是个麻烦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贺宸渊说。
我一滞,没多想就反驳他:“我怎么是个麻烦了?跟你在一起,我都规行矩步的,从来没想过要出头,更不想给你造成困扰。连受的那些委屈我都忍下来了,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从来不会委屈着自己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之前我生怕让他有一丝为难,自从来到和城后,在他的家人那里,在其他人那里,无论遭到多少嘲讽为难,我都告诉自己要忍,不是为多想委曲求全,我只是很在意很在意一个人的感受而已。
结果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在贺宸渊的眼里,居然早就已经成了个麻烦,这让我心里太不平衡了,我真是太气了。
贺宸渊听完我的控诉,忽而低低叹了声,不知道是无奈了,还是发自其他的情绪:“就是因为你这样,才是麻烦。”
这似带着怅然的气息,让我也顿时哑然。
怎么他说的,跟我想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啊,难道他所谓的麻烦,不是让他讨厌嫌恶的存在吗?
为什么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的……心疼。
我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了摇头,什么心疼啊,他才不是心疼我呢,我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了,不然到最后丢人的还是我。
我轻咳了声,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结束这场对话。
现在的贺宸渊,包括现在的我,都有些太不正常了,我们没法在一个正常的频道上对话,
“我很累了,要睡了,就算你的话还没说完,也等下次吧!”我不奉陪了!
贺宸渊倒也没再说别的,他只道:“纪家的人,你暂时可以相信,不要一直拒绝他们的好意。在和城,他们是可以保护你周全的人。”
收了线,贺宸渊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响。
他知道我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纪家大小姐的身份,也知道我没办法适应纪震霆和纪黎轩的呵护对待,更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说,最需要的,是能保护我的一方庇护港湾。
原来他都知道啊。
……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很晚,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高高挂起了,厚重的窗帘从缝隙里透进来几丝暖阳,照在脸上,不觉得刺眼,反而暖烘烘的,很舒服。
我先是眨了几下眼睛,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有多久没睡这样一个好觉了,我都记不得了。
大概是被子枕头太柔软太舒服,也或许是心里有什么地方终于放下了踏实了,总之一夜无梦,头也不是那样昏昏涨涨了,舒服得只想团着被子再睡个回笼觉。
不过我过了会儿还是起了床,揉着有些糟乱的头发,我趿拉着拖鞋来到客厅,没曾想桌子上竟然放着好几个保温盒,打开一看,是精致的港式早餐糕点,尚有余热。
旁边还放着一张字条:
“姐,看你没起床,我就把东西先放下了,醒来记得吃早餐。还有,如果你想出门的话,记得联系我,我最近不在公司,有很多时间,不要一个人出去,爸爸跟我都会担心的。”
话说的很是周到,而且没让人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我轻轻笑笑,把字条放下,去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吃完了色香味俱全的一餐,胃也跟着舒坦了。
说起来,我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出门的理由,吃穿用度不用愁了,也没什么人际交往等着我去经营,我只管待在这消磨时间就好。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贺氏的人事部给我打电话,说是我旷工几天,已经违反了公司的规定,让我尽快去办理离职手续。
这些天我的确没去公司,可是我已经提前给主管请了假,后者也同意了,说让我回去后再补请假手续。
怎么到了现在就变成旷工了呢?
即便是我已经有了离职的意愿,可被扣上这样的帽子,我还是觉得有些生气,把实际情况跟对方好好解释了一下。
人事部的职工听完有些为难,但通知是不会改变的,她到最后有些隐晦地告诉我,是高层直接下达的指示,她也没有办法。
这个高层究竟高到什么地步,我这时还不知道,可很快,我就明白了,到底是谁在这个空当给我找这样的麻烦。
程启晦。
许久未在我的生活里出现的名字,居然在这个时候重新又冒出来了。
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我没什么好心情,也没什么好气,因为他找到我肯定没什么好事,说不定又要撺掇着我跟他一起图谋贺家的财产。
上次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贺宸渊说,现在也找不到机会再说了,可这并不代表我会答应程启晦的条件,贺家的财产我没兴趣,这种昧良心的钱也只有他那种人能花的出去。
程启晦面对我的敌意并不在意,他现在可是堂堂的贺氏代理总裁,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对我这种小人物,他的确不需要多放在心上。
“这么久没联系,看看这脾气,还是这么冲。”他的语气悠淡地好像跟老朋友叙旧似的,但是我们俩好像没那么熟吧,他自己自说自话的都不觉得尴尬吗?
我在这边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的话茬。
之后估计是他自己觉得无趣,终于说起了正题:“听说你现在成了纪家的大小姐,真是没想到,我身边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个惊天秘密。纪大小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直接实现了人生的逆转,以后你也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了呢。”
这话明显就是讽刺了吧,这回我可分辨得相当清楚,他能真心恭喜我?太阳又没从西边出来,我也没天真烂漫到骨子里。
我冷哼了声,直接拆穿了他言不由心的话:“程总就别拿我打趣了,说起人生逆转,您可是我的前辈。我不过是靠着区区的血缘,您从底层走到现在,可是全凭着自己的牺牲和努力,这样的能力和手段,真是让我好生佩服呢。”
我把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原原本本地都还给了他,让他也体会体会,被人用风凉话中伤的滋味。
程启晦现在估计走到哪都被人捧着,别说这样的话了,就是唱反调应该都没人敢。
果不其然,他着了怒,再没了先前的漫不经心,语气陡然变得阴沉起来:“沈韵,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不要以为攀上了纪家这棵大树就敢肆无忌惮了,一个纪家,在和城还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是,纪家没办法只手遮天,同样你也没办法做到。”我没被他的话吓到,就算没有纪家,我也不怕,“所以你不用总来吓唬我,这个世上不光有权势钱财,还有道德王法,不是你程启晦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不要仗着爬上了现在的位子就为所欲为,你能爬上去,也可能哪一天就跌下来,风水轮流转,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睡了个好觉,连思维都变得敏捷起来了,我也恢复了先前的伶牙俐齿。
这番话放在谁听来都觉得刺耳无比,但要么说程启晦这人城府深沉、手段高明呢,先前他被我明显已经惹恼了,可这回又把已经外露的情绪收了回去,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听不出任何的反常。
“没错,能拿到手只是开始,守得住,才算是本事。”他笑了声,“我还得谢谢你给我忠告呢。”
我:“……”
论厚脸皮和曲解人意,我遇到的人里,程启晦绝对算是当中的翘楚。
因为早就领教到了他这样的脾性,所以此刻我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除了又忍不住翻了几个白眼。
而关于我离职的事,我突然福临心至,问程启晦:“让人事部通知我办离职手续,是你的手笔吧。”
程启晦没什么所谓地呵呵一笑:“开除一个浪费公司资源的职工,是我集团领导者的本分。”
我:“……夹杂着私人恩怨的领导者,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也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谢谢提醒,看来你对我很是关心,时刻不忘给我忠告。”
我:“……程启晦,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叫我什么?”他的语气又沉了下去。
哼,我叫什么了,我就叫他的名字了,怎么,他的名字还是什么咒语,别人都喊不得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用那种无所谓的语调重复了遍:“在贺氏你是我的上司,我尊称你一句程总。现在你都让我卷铺盖走人了,就再也管束不到我了,我就叫你的名字了,犯了什么法吗?程启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