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贺宸渊说有人想见我,恐怕便就是贺茗荃的意思,她想亲自看看,到底我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把她弟弟套牢的,结果见了第一面,还没等说话,她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狼狈不堪,此刻,又将这种伤人的话明晃晃地说出来,让人下不来台。
我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位贺大小姐的眼里,已经将我列入了上不了台面的异类,就等着找机会再收拾我呢。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怕的,不是仗着贺宸渊的威势,是我自己打从心底里觉得,我没做错什么,所以对待这样的恶意,我可以坦荡如斯,从容应对。
“贺小姐对我有所顾虑是应该的,毕竟在寻常人的眼里,我跟宸渊的差距确实很大,看上去,我也的确配不上他。”我低缓着说。
这个时候,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不管是威严的贺陆城,还是眸色深沉的贺宸渊。
我只是望着贺茗荃,继续从容地说道:“只不过两个人在一起,该看重的是彼此的契合度,是能否有相守走下去的心意。既然您提到了我的上一段婚姻,我也不妨实话实说,当初我跟那个人算是门当户对,我们都一无所有,可到了最后,他还是狠狠地背叛了我,背弃了婚姻的神圣和承诺。在贺小姐看来,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或许不可逾越,但对我来说,那都不是障碍,我都已经跨过了生死的劫难,用这样的理由让我退却,我做不到。”
贺茗荃听完冷笑出声,看上去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浑然不看在眼里。
“在这个家里说出这种话,真是有够可笑。你看上去对自己很有自信,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毕竟比你漂亮百倍有气质万倍的女人随手能抓一大把,但现在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男人,他能像你说的那样,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娶你做贺家的少奶奶吗?”贺茗荃挑着唇角,抱着手臂,话语间是明显的挑拨。
她想让我下不来台,更想让贺宸渊下不来台。
这个问题也让我微微僵住了身体,我没想到贺茗荃会突然绕到这个话题上,这个……我从来都没想过,也不敢想过的话题。
能跟贺宸渊这样的男人相识相知,已然是上天的优待,其他的,更多更好的那些,我从没有奢望。
所以我连问都不用问出来,因为我不必知道答案。
我刚要说话,这个时候,贺宸渊却打断了我,他冷然地对自己的姐姐说:“自己的婚姻不幸福,就看不得别人高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从小到大你真是没少干。”
贺茗荃一听脸色就变了,像之前一样,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一样。
我发现她的情绪起伏真的很大,瞬间就能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有些失控地朝着贺宸渊低吼,看那样子,要是彼此不是隔着一张桌子的话,她能直接扑上来。
贺宸渊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是已经习惯的很了,贺茗荃让他再说一遍,他还真就再说了一遍:“你这样的性格,没有人能忍得了你,你还浑然不知洋洋自得,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贺宸渊的毒舌我是早就见识过,也体验过很多次,可他大概是揶揄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我除了好气又好笑之外,没觉得有其他不高兴的感觉。
但这回他说的可真是毫不留情,不夸张地说,是往人的心口窝上捅。
果不其然,贺茗荃被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两张很想象的脸庞,可面色却全然不同。
眼见着失态又要一发不可收拾,贺陆城作为一家之主终于说话了。
不过除却怒意之外,我感觉他的脸上更多的是无奈和痛心。
两个儿女都是手心的肉,明显地偏袒谁都不合适,我若是父母,看到两个孩子势同水火,我估计也会崩溃。
“都给我闭嘴!”贺陆城的手拍了一下桌面,震得盘子筷子一阵乱响,“每次见面都是这样,连一顿饭都没办法好好吃,你们就是看我活的久了,想早点把我气死是不是!”
贺茗荃盛怒未减,就连贺宸渊听了也是不痛不痒,根本没把父亲的心情放在眼里。
这一家三口,关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作为旁观者,内心不免生出了太多的疑窦,而且这样的疑惑,并没有人替我来解答。
说好的家宴最终还是草草收场,倒不是贺宸渊跟贺茗荃待不下去了,而是贺陆城先行退了席,他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挺直且苍老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位威名在外的贺家掌门人,仿佛并不如传说中那样无所不能。
在他的心里,说不定还有别人无法体会和承受的痛点在。
我也是做过母亲的人,此时此刻,哪怕我对贺陆城还有忌惮在,却也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理解。
贺陆城离开后,贺茗荃也没有多待,临上楼前,她先是狠狠瞪了贺宸渊一眼,狠话却是对我说的:“别以为我就这么算了,你想进我们贺家的门,做梦!”
留下她的怒意和敌意,她气冲冲地上了楼,不比下楼时的优雅,这个时候她反倒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我被这场景弄得也是有些懵,坐在原处,好久有些缓不过神。
还是贺宸渊喝了口水,主动开口说道:“终于见识到了吧,这一堆烂摊子。”
他是轻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可我能分辨得出来,他一点都不高兴,遇到这种事,谁也高兴不起来。
想了想,我回答说:“还好吧,这说明上天还是公平一点的,真要是样样好事都让一个人占尽了,像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该有多不平衡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来,心里则是在想,这样的一地鸡毛,也让你遥不可及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真实了呢。
烟火人家,哪有没有烦扰的,都是这样那样的问题堆积起来的。
贺宸渊闻言转头看向我,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才淡淡问道:“这是在安慰我?”
我装作思索了一番,才说:“是啊,虽然好像有点生硬。你觉得被安慰到了吗?”
贺宸渊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我:“……那说明我的技艺还不是很熟练,下次我会进步的。”
贺宸渊突然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本来就有些糟乱的发丝弄得更乱了,偏偏他看着还舒展开眉毛笑了出来:“能进步最好,进步不了也没关系。”
我也无声跟着笑:“我发现你现在脾气好像变得有那么一丢丢好了,耐心也多了很多。”
“是么,应该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所以我该觉得高兴,受宠若惊?”
“嗯,做人就是要懂得知足。”
我:“……贺老板,你除了耐心之外,好像还多了另外一样东西。”
贺宸渊挑起眉头,状似有些好奇:“是什么?”
“是……厚脸皮啊。”
贺宸渊:“……”
这次终于是把他怼得说不出话了,我真是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谁让他总是来逗我的,我逗他一回不行吗?
贺宸渊凉凉地看着我,那模样像是在想着治我的法子,我哪能坐以待毙,直接起身离他几步远,然后做了个鬼脸对他说:“我去看看贺麒,你不是要带他回家吗,小家伙该不会乐不思蜀了吧。”
贺宸渊摆摆手,示意我爱干啥干啥去,我离开的时候,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已然没了方才的冷冽和冷漠。
贺麒的房间在二楼,许是因为先前贺明被罚的缘故,带我上楼的佣人对我是相当的恭敬,好像生怕我一个不痛快就去贺宸渊那里告他状似的。
真是,我看着有那么小心眼吗,明明是贺宸渊小心眼好不好。
到了贺麒的房间,我一推开门,居然看到了贺陆城。
刚才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或是书房,反倒是来到了小孙子的房间。
也没人跟我说这回事啊,我站在门口,有些进退两难。
还是贺陆城抬眼瞥了我一眼,发了话:“都来了,进来坐吧。”
贺麒在专心玩着自己的玩具,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丝毫感知不到,其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看着乏味,实际上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受到外界的影响。
我走到软软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整个人还有点不安,贺陆城现在心情肯定特别不好,结果我还上赶着送了人头,他不定还得想什么话来刺我呢。
没人喜欢听孬话,我就算心理再强大,也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啊,那些伤人的话,我也得花好多功夫去消化呢。
我还兀自郁闷和担忧着,贺陆城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对我说话了,让我的心跟着蓦地一咯噔。
“你跟宸渊在一起,图的是什么?”他问,“别说是为了什么爱情,我看的出来,你不是被这种东西冲昏头脑的人。茗荃的那个问题,你再重新回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