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不能答应。
我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想说些什么，后来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贺明这下子才知道着急了，连忙上前说道：“少爷，这当中是有点误会，大小姐的脾气就是直，您也是知道的……”
“贺明，”贺宸渊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直呼其名，对这位年近半百的老管家，他已经没了任何的尊重和客套，“上次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改不了这个狗仗人势的毛病，就给你另外找个养老的地方。”
贺明一下子脸色都变了，不过并没有完全惊慌。
很快，我知道了他存有底气的理由。
贺陆城和贺茗荃一起从楼上走了下来。
贺茗荃的手挽在贺陆城的胳膊上，看上去十分的亲密，这对父女的关系，显然比贺宸渊跟贺陆城的剑拔弩张好得多。
贺茗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如方才她泼我茶水的时候一样，那张绝美的面容带着无视一切的傲慢，根本不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里。
看到贺宸渊，她对这个弟弟也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只是简单说了句：“见你一面可真难。”
贺宸渊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和父亲，无意进行任何的寒暄，直接说道：“我的女人，你也敢动，看来是冲着我来了。”
贺陆城见情势不妙，便主动出来调停，毕竟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女儿，他做父亲的，还是希望能和平相处。
“好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先去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谈。”他无意对方才的事做任何的评价和断定，只让贺明去准备餐食。
但贺宸渊拦住了贺明，他的眼梢略过去的时候，我看到贺明的眼里迸出些许忌惮和隐忧。
是不是他也有预感，预感这回贺宸渊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青城的别墅那里环境不错，李伯在那把所有的一切打理的很好，很适合养老。贺伯也辛苦这么多年了，既然年事已高，也可以休息了，把李伯调回来，你去青城的别墅守着吧。”
贺宸渊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离得他很近，甚至觉得他的周身也散发着逼人的冷意。
这一回贺明终是有些慌了，他没对贺宸渊求情，反倒是直接对贺陆城和贺茗荃说道：“老爷，大小姐，这……”
贺陆城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他对贺宸渊说：“贺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训两句也无妨，但他在我们家尽心尽力做了这么多年，你一句话把他调走，实在是不妥。”
听到贺陆城袒护的话，我不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失望的。
原来我就知道贺家的门槛不好进，被人为难也是意料之中的，即便为难我的是个管家，我的选择好像也只有忍。
现在贺陆城都是这个态度了，要是再计较下去的话，说不定贺宸渊又得跟他吵起来。
今天是他们家的聚会，搞到最后没办法收场，谁的脸上也不好看。
于是我拉了拉贺宸渊的袖子，意思是算了，不要再计较了。
但贺宸渊没有看我，亦没有停手。
他直面向贺陆城，对自己的父亲，他有着前所未有的不近人情与沉寒冷肃：“也罢，不让他走，那就我走吧。只要他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再来一次，你们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也不错。”
说着，他不顾贺陆城已经铁青的面色，只转头淡淡地对我说：“去带上贺麒，我们走。”
这个时候无论是我的情感还是理智都告诉我，全都听贺宸渊的就好，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该站在他身边，全身心地相信他。
但还没等我迈开步子，贺陆城先沉着嗓子发话了：“为了个下人而已，你至于这么跟我置气？还是说，你心里憋着气，不痛快，找人撒气呢！”
他说着话还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意味相当明确了，他觉得是我蛊惑了他的儿子，让后者如此激进和叛逆。
可若是他真的这样想，那他就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贺宸渊才不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不，准确点说，是为了任何人影响自己的心智，改变自己的心意的人，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是他想这样做。
他对贺家的人，不知道是贺明，贺陆城，还是贺茗荃，抑或是三者都有，早就积怨颇深，今日这般，或许有我的一点原因在，但我想，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他自己。
我站定住没有动，只看向贺宸渊，想瞧瞧他接下来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走的时候，那我二话不说，抱起贺麒就跟他离开。
不过贺宸渊静默了片刻，最终等来的，是贺陆城的妥协。
“你这硬脾气从小到大是改不了了，”他郁闷似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身旁的女儿，“你也看出来了吧，他是冲着你呢，你就道个歉，这点小事也就过去了。”
贺茗荃闻言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如果是之前她是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千金小姐的话，此刻的她，就像是被谁踩了尾巴，整个人处在暴躁的边缘，很快就要爆发似的。
“让我给这种人道歉，凭什么，我堂堂的贺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向别人低过头？”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她的声音也跟着有些失控。
贺陆城见状又赶紧安抚女儿：“好了好了，谁让你之前那么冲动，你这脾气也是拗。”
说着，他又狠狠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要把我气死是吧！”
贺宸渊冷笑一声，拉起我的手腕转身就走，连话都懒得再说。
后面，贺陆城到底是舍不得自己儿子，无奈之下，他便发话说：“贺明，你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一下，去跟老李换岗吧。”
我听到贺明近乎崩溃的求情声：“老爷，求您开恩啊……”
贺陆城应该是也分外为难，但在这场较量中，到底还是贺宸渊更胜一筹。
贺宸渊的步子停了下来。
我看到他的侧脸依旧冷峻，却看不清楚他眼底闪动的光是何意味。
我们转过身，看到了脸色惨淡的贺明，面色阴沉的贺茗荃，以及极为无奈又愤然的贺陆城。
贺宸渊以一己之力，让在场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忌惮又束手无策，我能感觉出来，哪怕看上去贺茗荃跟贺陆城父女情深，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这位贺老爷子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
就这样，我跟贺宸渊留了下来，由佣人带去换了件衣服后，我跟贺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各怀心事的饭。
饭席间，一开始所有人都沉默着，并没有人有开口的意向。
这种情况下我的胃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简单吃了两口，也就不动筷了。
最终，打破这一尴尬气氛的还是贺陆城。
他问贺茗荃：“启晦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吃饭？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谈起自己的丈夫，贺茗荃又恢复了那副蔑视一切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有些轻视地答道：“您不是知道吗，他是个大忙人，连家都顾不得回，怎么可能有时间陪我回娘家。”
这明显讽刺的话语，透露出这对夫妻的感情似乎并不好。
但贺陆城这样精明的人，听完之后却并没有要责怪程启晦的意思，反倒是对贺茗荃说：“男人忙于事业是正常的，你女人家要多担待着点，不要太不懂事。”
贺茗荃嘴角的冷笑没有收回去，对父亲的话似乎并不认同，却也没有反驳。
我在一旁听着愈发觉得云里雾里，这家人的关系，好像愈发的扑朔迷离了，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正垂着头出着神，突然有人轻轻靠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瞧，是贺宸渊正给我夹菜，是我喜欢的菜色，但摆放的位置离我有些远，我便动也没动。
“折腾到现在还不吃饭，都不饿吗？”他的语气有些微的不满，可在别人听来，更多的还是关切和宠溺。
我的耳根一瞬间有些红热，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贺家的这两号人物，表现出任何的亲密都让我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但贺宸渊的表情却轻淡无比，仿佛在场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都是透明的摆设似的。
我着实是做不到他这样的淡定自若，于是只能用眼神告诉他，别这样了。
贺宸渊看了我一眼，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可他这人向来随心所欲，他想秀起恩爱来，那也是谁都挡不住的。
我都不敢去看贺陆城跟贺茗荃的表情，估计他们现在心里都在骂我，说不准还把我定位成了狐狸精一样的角色。
我真的是冤枉啊，今天发生的种种，我真的是最冤枉的那一个！
就在我自个儿郁闷的时候，贺茗荃说话了，而且还是对我说的。
“听说你以前结过婚生过孩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个孤儿，凭着这样的条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弟弟在一起？我不知道是怎样厚脸皮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才找你过来，想要亲自问问你。”
这些话，算是……正式的宣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