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过意外,我一时之间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直到徐冲提醒我:“检票时间要结束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立马站起身。
但腿实在酸麻的厉害,我又着急,一个没站稳,向前趔趄了一下。
徐冲便伸手扶住了我,似乎是第一次,我觉得他不单单是那个沉稳古板的助理角色,他也有血有肉的有温热的人。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我想不出别的话来说了。
徐冲很快松开我的手,顿了顿,只对我说了最后两个字:“保重。”
一步一步向检票口走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赶紧离开,连看都不要回头看,万一徐冲突然间改了主意那就糟了。
脚步越来越快,眼见着就要到达检票口了。
这个时候,背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坏的预感总是这样的准确,追上来的果然是徐冲。
他拿着手机,又迟疑,又歉意地看着我。
他都不需要说什么,我就知道,我大概是走不了了。
身后,工作人员将检票口的闸门锁上。
通往青城的这般列车我没有赶上。
通往我人生另一个方向的路,我也错过了。
……
徐冲接到的电话是,贺麒因为地中海性贫血发作,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他需要输血。
血……血……我能给他输血的,这样稀有的血型,我能跟他相配。
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我此刻想都没想别的,满脑子都是输血的事。
甚至徐冲还没对我说什么,我已经主动催促他:“赶紧去医院吧,输血这种事不能耽搁的!”
徐冲闻言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向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有人像我这样,不计较先前的恩怨,上赶着去救他老板的儿子,姑且称为奉献精神吧,有那么难以理解和接受吗?
大概是没人相信世上会真的有这样的无私,否则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
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的私心就是,贺麒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喊我的那一声,姨姨。
因为那一声,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哪怕我对贺家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也没办法对贺麒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
走出火车站的出口,徐冲带着我去到了停车的地方。
在车上会见到谁,答案很是明显。
来到车前,徐冲替我打开了车门,上车之前,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巧也在看我。
对视了片刻,谁也没有从对方的眼里察觉到蛛丝马迹。
我在心里轻叹了声,收回目光,矮身坐进了车里。
这一刻,我所做的一切,还是认命。
命里有时,真的是无法逃脱和反抗啊。
就像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他不用多做什么,甚至不用多说几句话,就将处心积虑谋划周全的我又捆了回来。
当然用的不是什么暴力手段,只是系在贺麒身上的那根线,就足以让我折返。
我平视着前方,没有去看贺宸渊,可他这样的人,即便不去看,周身散发的气息也让人无法忽视。
徐冲很快发动了车子,平稳起步行驶,向医院的方向赶去。
我身体有些僵硬地靠在位子上,怀里还抱着仅有的一点行李,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我连件厚点的衣服都没穿,一天奔波下来,早就冻透了,不光是外界气候的冷,更像是从骨子里窜出一股寒意,将我整个人笼罩着。
手指都有些冻得僵麻了,我伸展开活动了一下,还没等完全恢复直觉,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热度刺了一下,恍然转过头,发现身边的男人并没有看我,只是伸出他的手,覆在了我冰凉纤细的手上。
大脑应该也是被寒气入侵了,所以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意识,接着迅速抽走了自己的手。
对贺宸渊这样的举动,我心底里顿时有了气,当然也包括先前他让徐冲找到我的事,我更是窝着火,所以语气不怎么好地说出了分手后的第一句话:“这样做不合适吧,贺先生。”
我们已经分了手,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这么做,平心而论,就是非礼,就是耍流氓。
贺宸渊这次很快应了声,似乎一直在等着一个说话的契机,他反问我:“为什么不合适?”
这个问题问的更让人郁闷了,到底是我失忆了还是他智商掉线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手吗,难道他还想跟前女友之间保持着这样“友好”的关系?
啊,好像是这个样子,在跟我交往的时候,他还对儿子的母亲那样体贴周到呢,严格说来,他们也是前任的关系,在这个男人的意识里,曾经爱过的女人,放到现在,也可以悉心呵护周全,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长情”的人?
我的肩膀似乎又开始发抖,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缘于心底的愤怒。
我一直想着和平结束这段关系,没有缘分就分开好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不是,而且我做的也够体面了吧,没歇斯底里地大闹让彼此难堪,甚至都没让他费心跑一趟,直接在电话里就说清楚了,连分手之后再见,我也没说一句话给他添麻烦吧。
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认为我没办法再做的更好了。
“贺宸渊,你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还是你觉得可以左拥右抱,带出去一个,家里还藏着一个,想着金屋藏娇?再不济,就是你喜欢这样的藕断丝连,对已经成为前女友的人,还想着保持一段暧味关系,是这样吗?”
这段话对一个人的品性是多糟糕恶劣的界定,我不是不知道,可是以他对我的态度和行为,我觉得说的再严重也不为过。
明明受害者是我,先让步的人也是我,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对我,他何尝有过半分不忍和体贴,那我又何必再委曲求全呢?
他的温柔全给了别人,就没资格要求我对他有任何的留恋。
我的话让车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不光是贺宸渊沉着脸没有说话,就连徐冲也紧张地噤着声。
我尤觉得不解气,只是因为想到了贺麒,突然觉得现在纠结这些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算了吧,我告诉自己,等贺麒没事了,到时候无论是走是留,是放手还是计较,都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我扭过头看向窗外,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但贺宸渊怎么可能是那种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在我已经无意交流的时候,我听到他缓缓地说:“分手这件事,我没有同意。”
我闻言倏尔看向他,满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你……”
我是真的语塞了,也无措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
贺宸渊面色无波,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说过要分手,沈韵。”
“你是在耍我吗?我们明明都说好了的,你带着那个女人回国,还把她带到你的朋友们面前,不就是要重归于好的意思?我都已经识相地给你们让开路了,你居然还来说这种话!贺宸渊,我是傻子吗?戏弄我好玩吗?”
我的情绪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压抑在心底的那些愤怒和委屈,因为他的一句话,几乎要决了堤。
“她是贺麒的母亲,这一点我没办法否认和改变。”贺宸渊还是平静地说,“但这对我们之间没有影响,我不同意分手,这就是我的答案。”
看着他的样子,我咬紧牙根,用指甲死死抠住手心。
只不过我的克制力还是没有那么强,再怎么极力压制,到最后还是没能忍得住。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了贺宸渊。
他没躲开,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想着多,硬生生地受住了我这巴掌。
这一声不算清脆的响动,像是让开车中的徐冲都受了惊,方向盘向右多打了半圈,好在又立马回了正。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如果你不想分手,那你早晨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来讲?!”我的泪水一滴一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能藏着这么多的眼泪,“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是怎么过的,我有多煎熬,你要是真的为我考虑过半分,就该知道我受了多少折磨。你连这些都看不到,说明你根本就没真心爱过我。你不爱我,贺宸渊。别再骗我,也别再骗你自己了……”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些没力气了。
我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发现根本擦不尽,于是便用双手捂住脸颊。
“你真的,让我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我的脸埋在手心里,喃喃地说。
如果只是一段感情的结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缘聚缘散,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可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过去的一切,我曾经珍视过的美好,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呢?
一场,只有我沉醉其中,别人都是旁观者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