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猝不及防地开始，结束得也相当出人意料。
就在他们踏入寿宴大殿之后，偌大殿堂之中本该喧闹的场景突然迎来了寂静，齐刷刷的诡异视线都投注在了他们身上。
云初然很讨厌那种眼神，那种碍于情面说不出什么，但一敛眸一侧头肆无忌惮透露出的恐惧和排斥却让人浑身不自在，尤其是那些人明目张胆地皱眉，更是让人难堪不已。
但彼时云初然却没来得及注意，她正同尹珏城吵得起劲，语气不轻不重，神态不悲不喜，说话却能把死人气活，可来来去去走过几回，再回头时，两个人却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斗嘴。
云初然踏进殿内，就在所有陷入瞬间寂静的刹那，她一句话脱口而出，“是，我这个人尖酸刻薄，有的人倒是温柔大方，那你找她去啊。”
尹珏城薄唇微勾，笑得邪气四溢，“你让我去找我就去找？本少将军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便是在这个时候，助兴歌舞即停，管弦丝竹微顿，凌乱的音乐就像时空错位的证据，冷空气恰巧逢门灌入，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不约而同的，两人听到了两句话。
“啧，怎么他也来了，好好的大喜日子，这人一出现准没好事！”
“就是，听说上次在山上弄死了两百个人，血流成河，要不是仗着老将军的面子，早就该送出京城了。”
“别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当心人家背地里诅咒你。”
尹珏城抿了下唇，突然没了说话的力气，自顾自向着左下第一排而去，老将军尹默和继夫人严淑惠早就到了，他们的座位就在那后面。
那些讥讽、嘲弄、畏惧、诽谤的恶意席卷而来，让人难以喘息。
云初然没动，她定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眼里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珏城走了两步回头，顿了顿，伸出手，低声道：“……父亲在等我们，别站在中间，走了。”
兰新也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姐，咱们快落座吧，别听那些碎嘴的，说三道四跟个泼妇一样，不值得生气的。”
她就像一个突兀的雕像，伫立在大殿当中，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兰新不禁有些心急。
尹默无声凝视着他们，暗暗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混着难以言说的惆怅和痛苦，灌入口中。
严淑惠嘴角划过冷笑，也端起了酒杯，却是同身后的尹景曜相视一笑，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尹珏城上前两步主动牵起她，语气缓和了些，“这是皇后寿宴，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别闹了。”
“谁在闹了？我走累了站站不行？”
云初然才压下去的火气瞬间烧了起来，好歹还记着尹默在看着他们，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冷硬，叫人以为两人感情其实并不如何。
“行，”尹珏城回头，琥珀色的眸子漾起柔波，“那我们坐着休息，好不好？”
云初然：“……”
总是这样，该硬气的时候，偏偏平和得一塌糊涂。
云初然深吸口气，本不打算说什么了，不想没走两步，却又听见一个年轻官员嗤笑道：“阴人。”
理智的弦猝然崩断，云初然眼底凶意一闪，蓦地回头，目光如电死死瞪向那人。
那人笑容一僵，后背迅速爬上一层冷汗，仿佛真的被“阴人”盯上了一般。云初然咬咬牙，思及众目睽睽，不想招惹麻烦，逼着自己收回视线，但眼中依旧戾气难掩。
“兰新，把这个人记住了。”她低声吩咐道。
尹珏城回头瞧了她一眼，兰新也绷着脸点头，“放心吧小姐，明儿个咱们就去找他算账！”
尹珏城莞尔，心中拥堵的一方死水仿佛有了出口，一丝光明穿过阴沉的天空，照亮了幽暗的一角。
见云初然调头离开，那人才终于松口气，而后却又恼羞成怒，低声又骂，“乡下来的死丫头。”
云初然已经在脑海中想着该用什么蛊虫了，牵着她的人却突然脚步一停，云初然收势不及，额头直接撞上了尹珏城的肩骨，“嗷！”
下意识捂住额头，云初然还没反应过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尹默放大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全场，“城儿！”
云初然一怔，睁眼看去，眼前的尹珏城却已经不见踪影，尹默变色走出座位，严淑惠难掩激动，兴奋地看向自己右后方。
倒吸口凉气，云初然下意识侧头看去，却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看见了尹珏城站在方才说出“阴人”的官员面前，棱角分明的侧脸看起来仿佛刀削般凌厉。
他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却无端叫人觉得浑身发寒，阴测测的气息油然而生。
“翰林员外？”尹珏城缓缓开口。
翰林官员全身僵硬，手中酒杯不自觉倾倒，琼浆玉露都淌在了官袍上，他却惨白着脸，没有半分察觉。
尹珏城微眯着眼，在众人凝滞的呼吸中，慢慢伸手拿起旁边的白玉酒瓶，笑了笑，狠戾的气息竟骇得那翰林浑身发抖，“这么喜欢喝酒？我陪你喝。”
“不、不用了，少将军……”翰林无意识地往后倒退。
但他还没有退开多远，身体被用力拽着上前，竟被尹珏城单手从座位上抓了起来！
“城儿！！”尹默已经忍不住上前。
“父亲！”尹珏城琥珀眸子仿若染了黑芒，声音也带上了肃杀和冷毒，他大声道：“恰逢皇后寿宴，既然这位大人这么爱喝酒说话，珏城身为后辈，当然愿意与他共襄盛举，有何不可吗？”
尹默还要上前，一条手臂却突然横挡在他面前，他愣了一下，看向了云初然。
只见云初然突然大笑，转身走向旁边还未来人的位置上也端起了一杯酒，高高举起，声若珠玉作响。
“吾乃云柏之女云初然，嫁入将军府将近一月，尚未以将军府少夫人之身份见过诸位长辈大人，趁此良时，初然愿与夫君一起，共庆皇后生辰，便，先饮此杯。”
语毕，她勾着嘴角，向着尹珏城举了举杯。
“……”尹珏城低笑，转而看向手中的人，目光阴冷，仿若在看一个死人，将酒瓶盖住用拇指推开，细颈瓶口毫不犹豫塞进那颤抖的嘴里，“大人，我娘子敬你，就请尽杯吧。”
“不！唔咳咳……救呕……”
众人愕然，却听他声音一沉，“大人不愿饮，是看不起将军府，还是看不起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