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了什么事吗？”
尹默才说了两句就不说了，云初然不由得有些心急，忍不住追问起来。
一阵凉风袭过，尹默豁然回神，抬头看了眼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的云初然，手指微僵，平静道：“还不过就是朝廷倾轧，云相曾是陛下伴读，陛下登基，云相殚精竭虑，有人忌惮云相，便上了弹劾折子。”
云初然拧紧眉头，“弹劾什么？”
“呵，”尹默低笑，“孩子，弹劾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弹劾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其实折子里不需要任何罪名也可以送上陛下手中，陛下不信又如何？”
“一封不够，那就十封、百封，陛下彼时方才登基，还有许多倚老卖老的权臣当道，陛下只能让你爹离开京城，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朝臣争权，自古有之，“莫须有”的罪名足以冤杀岳飞，她的父亲又能如何？
这说法和母亲透露出来的消息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云初然心里还是憋得慌，她自然知道皇权不稳时，皇帝能够大方送人离开京城其实是在保护她的父亲，但这么多年过去，皇权已稳，君陵却一直没有召回她的父亲，可见当年的弹劾折子多少还是起了作用。
将云家赶出京城，倒也未必就真的是君陵的无奈之举。
但他们已经在边疆平安生活了这么多年，到底又是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对云家下手？云初然忍住天大的好奇，平静自持地暗暗出了口气。
“那陛下到底是用什么理由送爹离开京城的？”云初然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十七年前……京城之中似乎出了很大的变故，跟爹有关系吗？”
云初然问得小心翼翼，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直接追问尹默，那云霓皇贵妃跟她云家到底有什么关联了。
尹默哪里听不出来？
但他可以装作听不出来。
尹默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寒意透骨的蒙蒙细雨，神色肃穆，“这偌大京城，哪一年没有变故？要说大，昨日离世的云贵妃，或许才是真正的……大变故吧。”
“什么意思？那云——”
“娘子。”
话到嘴边蓦然一窒，云初然回头，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尹珏城。那双沉静如渊的眸子静静盯着自己，萧瑟秋风带来的肃杀就像一把锋利巨大的斧钺，在他们之间劈开了看不见的天堑。
她半仰着头，尹珏城居高临下，修长的腿一步步走下楼梯间，鞋面上的祥云纹路随着他的动作幻化开来，有一个瞬间，云初然觉得尹珏城似乎真的是从天堑上倾轧而来。
“五皇子呢？”尹默浑然不觉，面对生活，他本就不是善于观察涌动暗流的人。
尹珏城将视线移开，放在了尹默身上，微微摇头，“他才从皇宫出来，累了，今夜暂且在柏轩楼休息。”
云初然微愕，“他不回皇子府吗？那馨儿呢？”
“他在这里等消息，”尹珏城不知想到了什么，棱角分明的侧脸竟显得有些冰冷，“陛下将查案的事情交给了宁王君雅，皇后昨夜昏倒，至今未醒，皇室后宫已经乱了。”
尹默皱眉，“那他方才为何入宫？”
尹珏城抬起头，视线像是要穿过那精致的房梁、平铺的楼阁投注在二楼上的君无声身上，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透着邪狞和玩味。
“他只是去探望皇后，但，却看到了一场好戏。”
……
白雪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她将自己的手帕盖在了那张脸上，转头就在旁边吐得昏天黑地，难以想象，那个昨日还伏在她膝头问她生孩子有多痛的女孩儿，竟然就以这种悲惨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皇后昏倒的消息传得很快，天还没亮就已经到了各家耳中。
梁王、宁王纷纷入宫探望，只在门口就被王嬷嬷挡了下来，两人也没有耽搁，转头便去找君陵。
探望一个重病在身的皇后，永远不如探望一个伤心过度的皇帝来得重要，君无声到了立政殿的时候，立政殿门口空无一人。
王嬷嬷也将他拦住了，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见了太医在里面熬药会诊，便索性在门外等着，一直等到了晌午过后。
最终，王嬷嬷还是带他进去了，太医已经离开了立政殿，只留下几个小医官在旁等候，君无声扫了眼那两个一看就是新手的小医官，眉宇之间拱起了小块圪垯。
他当然知道如今皇后的嫌疑很大，但纵然如此，也不该如此慢怠中宫皇后！
王嬷嬷一边感叹他的孝心，一边却又为白雪而不甘，“皇后娘娘跟云贵妃感情甚好是，从未有过什么龃龉，这皇后之位，陛下就是要给云贵妃又如何？娘娘根本不在乎！皇后怎么可能对她下手？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王嬷嬷愤愤不平，君无声身为皇子却没有什么架子，就站在院子里听她抱怨，虽然也只道她的抱怨其实有些逾矩。
等调整好了情绪，君无声方才进去看望皇后，但白雪仍在昏迷之中未曾清醒。
在里面坐了片刻，君无声再度起身，“……劳烦嬷嬷照看，我去找父皇，请调太医来立政殿时刻伺候。”
王嬷嬷惊喜万分，“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不必谢我，”君无声叹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请调太医为皇后会诊，其实并不困难，这件事其实只需要君无声去太医院打个招呼便可，但他心中对昨日殿上的情况耿耿于怀，便先去了太和殿。
太和殿中，宁王和梁王却正争得面红耳赤。
或者说，只有梁王在争，宁王始终波澜不惊，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动一下，只是平静地凝视着据理力争的梁王。
君陌想将这件案子拿在手中，他在想什么，君雅用脚指头都能猜中。
这件案子无论怎么查，真凶是谁，皇后都已经有了被人怀疑的污名，若是能够将这件事案子牵扯到君无声身上，便可延缓其封王的脚步，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但，事情真的有这么容易吗？他们那位偏心的父皇，难道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若真的看不出来，为何直到第二日晌午了，还没有定下主查此案的人选？他心中属意于谁，难道不是肉眼可见？
君雅冷笑，“此案发生在皇宫，云贵妃一尸两命，非大理寺不能候审，云飞宫中上下一干人等都被扣押，七弟知道怎么审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