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姗姗醒迟的将军府终于有了动静，柏轩楼的侍卫轮值换了人，椽华堂中的老嬷嬷也有了动作，宿在书房的老将军也终于醒了过来。
京中各大附院今日似乎都推迟了开门时间。
昨夜一场病故，大约所有人都不曾早睡，出了早起巡逻的禁军之外，还有今日觉得天更亮了、心情更好了的尹珏城。
云初然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尹珏城已经跟云脉过了好几招，两人你来我往，兰新就在旁边加油助阵。
“外面倒是热闹，”云初然净面后往外看了一眼，“他们都醒了？”
墨韵取来衣裳轻笑，“少夫人起得巧，少将军正和云脉过招呢，说是从今以后都不睡懒觉了，要早些起来练练拳脚。”
云初然想起昨天在寿宴上说的话，嘴角牵出一丝笑容，“这是好事，大好年华，懒懒散散地没点精神……我出去看看。”
墨韵惊讶，她还以为云初然会嫌弃他们吵呢。
“哎呀云脉你退得太快了，行不行你？不行我来！”见云脉又早一步往后退，兰新急得跳脚。
云脉险险在尹珏城的横踢之下退走，闻言头上冷汗都流出来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兰新被挑衅了，瞪眼不满，“你自己下盘不稳，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尹珏城眼中笑意盎然，仿若又卸去了一层重担，行招走势之间都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慢条斯理的慵懒和优雅，一个负手退回远处，看着两人道：“无妨，你们二人可以一起上。”
此话一出，兰新和云脉的神情立时就变了，志同道合地开始针对尹珏城，“主子，你也不要太瞧不起人吧？”
“就是，”兰新拿出匕首，目露期待，兴奋地像一个好杀之徒，“少将军要是不怕受伤，那就试试啊，看看谁更强！”
尹珏城略一挑眉，“哦？”
“以二打一，赢了算谁的？”云初然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调侃道，“你们也好意思跟人比‘谁更强’？出息。”
众人闻言望去，便见云初然笑着走了过来，兰新身上那点战意瞬间烟消云散，将匕首收了回去，“小姐醒了，不打了不打了，墨韵姐，我们去端饭！”
尹珏城也气势一松，却仍抱手站在原地，看着她道：“昨夜没睡好？现在才起。”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云初然转身，走向那歪歪扭扭的松树。
老松下方挖了个大大的空巢，里面分隔开了好些空间，云初然将石板推开，看到那混合的湿土之上，一条白色蜈蚣扬起半截身子，似乎正在看着光亮处。
而在另一边，青绿色的小蛇已将癞蛤蟆逼到了角落，旁边堆砌着已经被啃咬腐烂的虫子尸体，一只血红色小虫正偷偷摸摸向着边上爬去。
尹珏城别过头，有些不忍直视。
云初然呆呆地看了一眼，旋即陡然高兴起来，“哎呀！成了！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尹珏城心下一跳。
“噬肉化骨！”云初然一把将石板拉回来盖上，蹲在地上，双眼放光地看着尹珏城，“你准备一下，七天，最多七天，开始替你去蛊。”
尹珏城瞳孔光芒一凝，嗓子莫名有些干哑，好半晌才点头，手背上的寒毛却不住地往上冒。
早就料到今日，但，看着那双眼睛，他还是止不住兴奋起来。
成了……吗？
傍晚时分，这个消息被云脉传到了尹默耳中，老将军迫不及待地就来了柏轩楼，还说今日要在这里用晚膳。
但他才坐了一小会儿，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一个客人却又上门了。
这客人穿了一身黑衣，手中也没有拿那素喜的折扇，撑着一把梅花油纸伞，眉心微蹙，顶着阴霾步入了柏轩楼。
尹珏城大概是很少看见君无声穿黑衣，见到人出现时还愣了愣，立刻将人请上了二楼。
云初然和尹默就坐在一楼屋檐下饮茶，小青蛇吐着蛇信子绕着老将军的手臂，也不怕人，简直君无声后还甩了甩尾巴。
尹默奇怪地看着君无声，“天已经快黑了，五皇子这时候上门，不祥啊。”
云初然给他倒了一杯茶，大概能够猜到几分君无声的来意，却笑道：“天家任务，不祥也得接着，我想陛下总不至于为难他吧。”
“陛下自然不可能为难他，”尹默眯了眯眼睛，“陛下几个儿子中，最看重的就是五皇子，有时还只怕用心太过，叫人看不过去。”
云初然疑惑地看着他，“父亲可是觉得五皇子如今才参与朝政，有些迟了？”
尹默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云初然会意，也没有再多问，脑中想着宫中的案子，不觉又记起在宴会之上提起的“皇贵妃”三个字，迟疑了一下，忽笑道：“这京城秋日的雨真多啊，南疆就没有这么多雨。”|
提起南疆，尹默也来了兴趣，“我曾经倒是去南疆走过一趟，不过时过经年，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云柏兄当年去时还给我送来信，也说南疆冬暖夏凉，倒没有想象中的难熬。”
“但终究是边陲之地，”云初然斟酌着言辞，“父亲这些年关节也开始疼痛，想回京城，却是没有机会。”
尹默微讶，“云柏兄想回京城了？”
云初然叹道：“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爹也不肯说当年是怎么离开京城的，女儿也不好多问，只怕提起他的伤心事吧。”
尹默走了走神，手中摸着茶杯边沿，缓缓沉下了脸，“当年……都是天意啊。”
云初然心头一热，“父亲知道当年的事情？”
当时的尹默还不算是朝廷重将，很多事情只怕知道得未必有云柏清楚，但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儿的，云初然不敢表现得太过急切，却又无法忍住不问。
好在尹默似乎被那段沉重的回忆吸引了所有思绪，竟没有察觉到云初然的打探之意。
尹默一贯如此，他行兵打仗从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云初然用自己的血帮尹珏城渡过难关，又是云柏之子，他信她，所以才会放松了警惕。
过了许久，尹默才终于再次开口。
“云相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也对云相极为信任，当年……当年明君贤相盛极一时，奈何天意弄人，云家盛宠在握，即将更进一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