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趾头想,君无声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既隔了三代,又是远方,又是表亲的皇亲,毕竟连他们自己都有意忘记了这一点关联。
但君无声倒是的确知道范云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曾经有人调侃说“皇室丢了一丝头发在外”,还因为范云在任职期间的政绩。
回京述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述职述得好,这官才能做得长久。但述职总不可能都到皇帝面前述,皆是文书奉上,经吏部再三审核、考录再递到御案之上,往往少则十日,多则数月都有可能。
只因范家在京城有势力,走商之人与各处打点得当,所以每次回京述职都让人吏部专人写了抄核奏折呈上,人晚几日入部也无妨,因此这样下来,范云每次述职花费时间都不会超过十日。
范云因此述职奏折写得好,但却刻意不必太出彩。述职速度快,能在京畿内外玩上好几天,过得很是稳妥。
但这才三日未到,他的名字就被尹珏城圈了红,直接送到了君无声面前。
“到底沾了皇亲,政绩斐然,述职又稳,子系为何不在京中当差?”云初然疑惑。
尹珏城笑了一下,“正因为不在京中当差,所以他家祖孙三代都福寿绵延。”若非君无声刚刚接触朝堂,手中没有人脉,尹珏城也不会将此人推出来。
两个女孩同时一凛,没有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走了,云初然道:“……这样说来,升官发财对范云来说倒并不是一件好事了。”
范云虽是出神商户,却沾带皇亲,与京中贵族多少都有点联系。顺天府尹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需要在遍地是京官、打马没准都能撞到贵人地方当差的人,没有长袖善舞的能力和强悍的背景,谁敢上任?
尹珏城道:“虽如此,但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扫了眼两个女孩子,以为深长道:“也只有他,能够扛得住京城贵族的刁难。”
云初然不解其意,陈馨儿细想想,却点了下头,“因为这里是京城啊。”
云初然:“……”不知道现在问为什么是京城就可以放心这个问题,会不会显得我很弱智。
可不等她问,尹珏城已经主动解开了谜题,“没错,因为这里是京城,因为只要有人承认他这一丝丝皇家旁系血脉,就没有人敢轻易动手,除非他想和五皇子、范家甚至是皇帝为敌。
细细沉思,云初然都忍不住为尹珏城叫好了。
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有的是人要争,范云不是不可以,但他原本该是岌岌可危的,可若是君无声承认了他的身份,那么到时候范云就是皇亲国戚,而推荐他的君无声就是他唯一的靠山。
如此轻而易举的,便将范家纳入麾下。
这样想着,三人走进堂内,一个俊秀的青年抬起头,正好同他们的视线对上,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先是在尹珏城身上停了停,并没有那种京城大多数人身上能够看见的丝丝恐惧和嫌恶,最多只有几分胆怯和担忧。
而后范云才看向云初然和陈馨儿,面对陈馨儿时,他明显尴尬地扯了下嘴角,看来一个上午的闲聊对他来说也不啻为一场折磨。
君无声坐在主位上抬手,“坐吧,少夫人还是第一次入五皇子府吧,且多看两眼,下次来没准就是封王开府的时候了。”
他姿态轻松,不见半点压迫的意味,云初然也笑,“那时候怕是不远了,看来我还要细细地准备一份贺礼才行。”
“不必,”尹珏城直接往左边坐下,拿起旁边的葡萄拨弄,似笑非笑道,“我将军府的贺礼,已经提前送了。”
云初然但笑不语,视线往范云身上一飘。
范云忽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当成礼物送给别人的事情,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该不该插嘴,有些苦闷地抿着唇。
他倒是有很多话想要问问君无声,但看这个情况,这么多人,却又不好问了。
君无声却半点没介意,只待他们坐下了,立刻就将偏着头问:“范大人今日登门久等,是我的不是,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范云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少将军夫妇,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实……实因殿下推举下官入职顺天府,下官感激不尽,特来上门道谢。”
他其实就是想问君无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我入顺天府?是想要范家?还是因为手里没人随便从我调了个倒霉鬼?知不知道这样做没准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想到范家就他这么个独苗苗,传宗接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范云就满脸灰败。
“哦,这事啊,”君无声却好像没什么心机似的,直接就道,“推举你,是因为你做官七年,政绩斐然,无论是资历还是人脉,都足以支撑起如今纷乱不堪的顺天府。”
范云:“……”
君无声:“可是我说得不够明白?”
范云呆滞地看着他,连忙摇头,又试探性道:“仅是如此?”没有别的要求了?比如帮他对付梁王或者宁王等等之类?
“自是如此,”君无声坐直了身体,微微正色,“范大人回京已有三日,京城中的状况,想必也知道吧?”
范云不动声色,却见君无声对着尹珏城无奈一笑,尹珏城遂放下葡萄,缓缓开口。
“顺天府虚位空悬,案卷堆积无人打理,衙役巡逻偷奸耍滑,打小打劫、纵火、偷盗、奸淫、拐卖、施暴等案件日趋多发,禁军毕竟只能抓人不能查案,他们的任务也不在查案之上,而是保护皇城安全。”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如此混乱不堪,着实让人担忧。
范云也不由得正色起来,“顺天府尹总有二衙可以补上才对。”
“前任顺天府尹赵权是个什么玩意,想必你父母在京经营商业,也不是不知道,”君无声微叹,“他手中调教出来的二衙、师爷并衙役,乃至这数年年审过的案件,孰可信?”
赵权在位三年,只怕是不知出了多少冤假错案,但却没有一人检举揭发,这说明了什么,一目了然。
尹珏城目光灼灼,“京城中如今的形势的确不好,但,正因为不要,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人,扭转乾坤、革弊除陋,试想京中千万人,天子近在咫尺,若生事端,结果如何?”
范云头冒冷汗。
少将军和五皇子齐齐劝他,的确令人感动,但……
这根本就是先斩后奏霸王硬上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