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雅知道他们会去查。
如果他早就知道，那么今天出现在立政殿前或许就不是一遭偶遇的意外了。
将入五皇子府时，几人还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云初然莫名道：“君雅到底想做什么？拉着我们一起下水？还是想借我们的手证明他的清白？”
君无声摊手，“很明显，我们才是需要证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一个。”
尹珏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我们一定会很努力地查，君雅身为主审，可以端坐高台而收了渔翁之利。”
君无声：“……”
“奸诈啊，”云初然摇头晃脑地叹道，“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宁王殿下这一招无论怎么看都是占着好处的，即便最后我们查到他头上，他也可以说我们是强行插手诬陷，查到别人头上，他也可以说我们是自己前去帮忙，领功的还是他。”
“前提是，我们真的能查出来，”尹珏城轻笑，“否则，他就要在这一关上吃大亏了。”
君无声看着两人，猜测道：“所以，二皇兄也或许是无奈之下，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查案，仅此而已？”
尹珏城张了张嘴，抬头看着天上流逸的浮云，无话可说。
云初然一言难尽地盯着地面，仿佛地面的青石板十分有吸引力似的。
君雅在朝几年？君无声在朝几年？说难听一点，君雅现在若真的要对付君无声，简直就是狮子老虎要咬死狐狸白兔一样简单，他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明明是想要借机坑他们，又不想费自己的功夫！
他们才不相信君雅有这么好心呢！
君无声扶额，颇有些难过，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让两人相信君雅的为人了。
也许就连他自己，都未必能够相信自己的说辞。
毕竟朝堂之上，政局之内，皇位之下，父母兄弟之间的厮杀、背叛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众人都习以为常，因为太多认为皇子生来便要为权利而争，那高高在上的皇位才是他们最终也是最开始的目标。
君无声笑笑，也不计较两人默然的讽刺，他摇摇头，用手掌敲着掌心，仰天长叹，“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啊！”
尹珏城挑眉，瞧着前面从容不迫的身影颇有手痒的冲动。
云初然却落井下石地笑他，“瞧见没？人家一派正人君子，跟你脑子里装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你这个‘世人’怕是寂寂无名咯。”
“可惜‘世人’占大多数，”尹珏城反乐了，眼底揉着细碎笑意，看起来反而更加冰冷，“你说，他要是被背叛了，会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云初然有些搞不懂他，“你不会是想自己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吧？那可是你的朋友，你难道想逼他改变他的想法？”
尹珏城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我看起来就这么不择手段？”
云初然默了默，倏然冷笑，“这就要问你自己了，玄衣。”
尹珏城一瞬不瞬地回看，许久，道：“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云初然脸色一黑，不无讽刺道：“……少将军对好事的定义，可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尹珏城立刻不说话了，他不是听不出来云初然话中的意思，事实上他其实暂时也没打算做什么，但仅仅是提出，云初然就已经感到十分厌烦。
她为什么而厌烦？
说来简单，不过是不喜欢尹珏城对控制他人的人生，抱有不以为意的态度罢了。
君无声或许有些天真，但天真其实并不是个贬义词，愚蠢才是。君无声并非看不懂争权斗利、奸诈狠毒，但比起尹珏城这种在黑暗里挣扎的人来说，他的眼中还能看到光明与希望。
就是因为有这样人在，世界才不至于被黑暗掩盖，人性中总有光辉的一面，君无声不过是这一面占了上风。
这是坏事吗？不，这才是一件好事。
而尹珏城……大约因为将军府中的兄弟关系薄弱，他对君无声这种始终对君雅存了一丝希望的想法抱有几分不屑，然而实际上，真正了解君雅的人，其实是君无声才对，因为他们才是真真正正在一起的兄弟。
即便君无声最后想错了、做错了，那也是他必须要经过的一道坎，尹珏城可以帮着提防，当却要君无声跟他一样将君雅不由分说地放在“敌营”，这就未免有些管得太宽了。
然而有些事不必说破，说破了就会产生不可协调的矛盾，何况这还是在他人门前。
云初然跟着走到正堂之上的时候，先一步得了消息的陈馨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无忧无虑，边走手里还端着茶杯喝水，在自己府里没有半点拘束，在她面前也照样大大咧咧的。
云初然心中的郁闷一下子就被她那满面笑容驱散了，倒也十分能理解尹珏城这样一个阴暗的人，怎么还能跟君无声做朋友，甚至看重到想要掌控别人人生的地步。
可惜她只希望陈馨儿永远这么无忧无虑，君无声却希望君无声多点冷漠无情。
“怎么了这是？”云初然将她手里茶杯夺了，“哟，我还没进去呢，你就先把茶给我端过来了？”
“什么呀，这是我的！”陈馨儿嗔她一眼，手臂却紧紧挽着她抱怨，“还不是那个新上任的顺天府尹范云，一大早就来找殿下，偏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殿下要在宫中行走，我又不好意思赶人，只好将人留下，陪着说了一上午的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云初然若有所思，“范云？”
“京城范家唯一的嫡子，家中有二老一祖，皇商众人，族中善汝窑，瓷器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京城皇商之中，范家之名可排其三，与京城诸多官宦亦有交好，让他来当顺天府尹，是最合适，也最迅速能荡平反驳之声的人。”
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尹珏城，“此人背景这么厉害？”
尹珏城慢吞吞地解释道：“因其祖父曾也是官家子，细细算来，还是上两辈皇帝——顺元帝的小侄儿，范云也算是当今圣上的……远房旁系曾孙一辈的皇亲，只是他们从不以此为表，陛下怕也早就将之忘了。”
陈馨儿崇拜地睁大了眼睛，“哇，少将军知道好多啊！”
尹珏城一怔，摸了下头发，“也就勉勉强强吧，毕竟皇商之中也就这一支比较清奇。”
云初然用脚趾头都能听出那话中的嘚瑟，“这范云，是你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