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声先是抬头看看万华夫人单薄的衣裳,然后将身上披风脱下来双手奉上,“夫人出来,还当带件披风才是,若不嫌弃,就请将此披风披上吧。”
君无声的披风,自然都是好东西。
君陵素来偏爱这个儿子,早些时候过秋不慎着了凉,身边伺候的人没有一个逃过杖责,所幸君无声求情才没闹出人命了,从此之后,但凡到了秋高气爽,内务府便恨不得将防冷又精致的秋衣都送到他面前。
时下这件披风,还是君陵自己穿过的。
万华夫人愣了愣,定定看他一眼,不知是不是云初然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一眼突然变得凌厉了很多。
但那只是一瞬,快不及眨眼,仿若宫灯在日光和秋风交织的幻觉里晃了晃,仅仅是一个错觉。
她仔细再看,却发现万华夫人眼中没有凌厉,只有仿佛突然受到关怀的怔愣和感动,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体贴过一般,但她却尽量保持着稳重和气度,分毫不乱。
比起白纤纤的娇弱造作,万华夫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谨小慎微才更叫人心疼。
她伸手接过了披风,眼中再复波澜不惊,宫女默不作声地替她披上披风,万华夫人才道:“多谢殿下。”
这只是一件小事,君无声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侧身让开道路,“快正午了,夫人快些回去吧。”
万华夫人点点头,微微一笑,拢紧披风很快消失在御花园。
尹珏城和云初然自觉让路,望着万华夫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会,而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君无声,眼中疑惑不言自明。
君无声悻悻,“七弟虽然与万华夫人并不亲近,但万华夫人却是关心七弟的。”
云初然恍然大悟,这几日君陌又同兵部几次三番出现在太和殿,保不齐便是哪里又出了战事,不是找他商量对策,就是让他带兵出征。
但皇帝没有找将军府,这就说明这事或许并不很大,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万华夫人怎么样也要来打听一下。
可惜她人微言轻,能打听的人不多,所以才来找了好说话的君无声。
慈母之心,实在良苦。
“走吧。”尹珏城低声道:“我们还要去五皇子府。”
几人不再拖延,同往宫门而去,禁军一直将人送到宫门口,见人上了马车方才回头,来到韩玉面前,“将军,人已经出宫了。”
韩玉彼时正站在那句被摧毁得一塌糊涂的尸体旁,瞥见了禁军恶心欲吐的表情,冷笑道:“觉得倒胃口?”
禁军讪笑,“并非倒胃口,只是觉得贵妃娘娘很是可怜,死了都要……”被人鞭尸剖腹。
韩玉一扬手,便用白布将尸体盖上,走出冷宫道:“那少夫人倒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来时,她竟然还掰开尸体的肚子往里看,你敢吗?”
禁军神情扭曲,霎时想到她在御花园吼尹珏城的画面,干咳道:“少夫人,绝非寻常人。”
“寻常人也不能入将军府,”韩玉眼中闪过深意,“少夫人在找那个孩子,你说,这孩子现在在哪里呢?是已经爬出了宫,还是,正在凶手手中?”
禁军背后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将军,您的意思是?”
韩玉停住脚,侧头挑眉,“我的意思还不明显?”韩玉冷笑,“彻查!把整个皇宫都翻过一遍,也要把婴儿找出来!”
……
只要找到了婴儿,或许就能找到凶手。
不止韩玉一人如此作想,就连云初然也是做此想法,她没有向他们描述那尸体是如何凄惨,只是道:“有人开膛剖腹取出了小孩,内腑完整,五脏呈黑红色,嘴唇发紫,中过剧毒,脖子上的伤和被扒皮的脸都不是致命伤,那毒才是。”
“既然下毒已经有用,为何又会出现刀伤?”尹珏城沉声问:“多做多错,凶手如此凌虐尸体,难道跟贵妃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云初然深吸口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尹珏城挑眉,“怎么了?”
“你看我,”云初然和和气气地问他,“像是全知全能的神吗?”
凶手跟她有没有仇,有什么仇,她要是看个尸体就能回到真相的话,还在京城待着费个什么劲,直接滚回南疆挖坟掘墓好了。
尹珏城不无尴尬,抬眼同坐在马车边缘的君无声对视一眼,得来一个戏谑的笑。
“贵妃娘娘与皇后交好,与人为善,家世清白,江南云族更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入宫前后都不曾与人结仇,即便是相传即将让位的皇后。”君无声幸灾乐祸地瞥着他,施施然出声。
云初然沉吟道:“如果不是寻仇的话,那对方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除非,她是想用这惨痛恐怖的伤口,掩盖些什么。只可惜,尸体被破坏得太厉害,要找出线索,实在很难。”
尹珏城轻笑,“所以你白去了一趟?”
云初然冷冷睨他一眼,“呵,你以为我是你?”
“不好意思,”尹珏城从袖中拿出两个内里变黑的杯子,“我还带着战利品,它之手可以证明凶手跟贵妃认识。”
君无声:“……”不好意思,战利品是我找到的。
“那也不好意思,”云初然胸有成竹地看着他,从荷包里取出一粒光滑圆润的珍珠,唇角一勾,“我也找到了小小的战利品,它至少可以证明,凶手没准是个女人。”
两人面面相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好半晌,君无声终于忍不住,弱弱地抬了抬手,“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何一定就是女人?这珍珠,也并非只有女人会戴吧?”
云初然将珍珠递给他,“殿下闻一闻,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君无声将珍珠放在鼻子下,一股淡淡的花香渗透入心,香气十分清淡,但仍旧存在于珍珠之上,说明此人身上的脂粉味已经很重,而且,很低劣。
“这不是宫妃所用,”尹珏城拿过珍珠,打量珍珠的成色,眯了眯眼,“这珍珠倒是好东西。”
“这么一小粒,宫女得了赏赐拿在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云初然默了默,又看向尹珏城手中的酒杯,“这酒杯是在云飞宫找到的?先前难道就没有人发现?”
“没有,”尹珏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人将案发地保护得很好,就像是,在等着我们去查。”
云初然一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人。
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