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然将自己的小箱子挑了出来。
箱子只有梳妆匣那般大,双面开,通风好,适合出远门养些精细蛊虫,还可以藏药瓶、银针和伤药,这可是云初然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木匠那里拿下的东西。
“这里还有一个暗格,”云初然伸手碰了碰箱子旁边的小凸起,只犹豫了一瞬间,随后便干脆利落地打开了暗格,“这里面的银针跟我素日带的不一样,这里面的针沾了剧毒,连我都不能用皮肤触碰。”
这箱子虽然好,但尹珏城铁定早就将她的东西都看过了,藏着掖着也没什么用,相反,有些细微之处还得提醒一番,免得哪天她帮人延年益寿了,这家伙自己却把自己作死了。
不过想到这里,云初然又觉得奇怪,“你没有看过这里面的东西吗?”
尹珏城用牙签刨着那几根银针,闻言挑眉,“我要是碰了,现在还会活着吗?”他只是看了上面那一层的东西而已,万幸万幸。
她目光狐疑,显然不信身边这个人真的一无所知,没准是在跟她装瞎博好感。
尹珏城今日上午明明去刑部大牢扑了个空,回来到现在心情却莫名极好,云初然抽空回想了一下,不免又对自己的琴技大加肯定一番。
看来尹珏城是真的听得懂她的琴音,可不就是听过琴之后人才心情变好的吗?送白纤纤出去的时候眉头还皱着、眼里还有晦暗戾气呢。
不过随即云初然又被白纤纤吸引了神识,她当然能猜到尹珏城接近白纤纤有目的,但她就是不喜欢白纤纤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虚伪做作的样子,尤其尹珏城还护着她。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假戏真做的可能?万一将来尹珏城反咬她一口,那她救了人还没查清真相报仇雪恨,那岂不是偷鸡蚀米得不偿失?
迅速收拢心神,云初然将白纤纤强行抛开,将那只静不下来的手拍开,关上暗格,“所以你记住,这暗格里的东西绝对不要去碰,这里藏的都是杀人利器,我都未必能够救回来。”
尹珏城挑眉,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色彩,凑近了问:“万一我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你就不救我了?”
“我又不是神,”云初然白他一眼,“大夫也是人好吧?你要是自己死透了谁救得了你?还不如直接投胎转世,十八年后我还能认你当干儿子。”
尹珏城被不着痕迹地占了个便宜,也不生气,只是安静而专注地盯着她。
云初然心下微动,面上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刻意忽略了那眼中的情绪,头皮发麻地从箱子里抽出几根普通银针与药瓶,微抿了下粉红色的唇瓣。
“看什么呢?这几样东西你明天带着,我去看尸体,你去看云飞宫,发现什么了呢,就将药粉洒在上面,看看有没有变色之类的,还有……”
尹珏城莞尔,好似颇为自得,狭长眼眸里泛着漂亮的银光,像是月落西湖洒下的辉芒,清澈明亮,“你觉得有人下毒?”
“当然,被扒皮欸,都不会痛到惨叫的吗?”云初然莫名被逗乐了,偏头看着他,明媚的双眼眨了眨,瞳眸里像是落了星星。
星星也正看着她,不知不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竟已近在咫尺,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云初然看着面前这张被面具遮了一半的脸,稍稍走了走神,“那个,你面具下是……有伤吗?要不要让我看看?”
正是因为这张脸,京城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传言。
就是因为戴着这半张古怪的面具,才会有人讥讽他为“阴人”,这面具就像是一个标志,既彰显了他的身份,也摆明了他的过往。
犹如阴影一般的过往。
云初然发现他不笑了。
他的动作虽然没有变化,目光里的热度却降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刚从冰窖里被挖出了,沉默而压抑,空气都因此稀薄了几分。
并不可怕,也不像初见时那被调戏的愤怒,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和悲伤,清艳冷漠地放下喜悦,平静而不容置疑地同云初然拉开了距离。
“不好看。”他缓缓道:“都是紫斑和伤痕,很恶心。”
紫斑?
云初然怔了一下,第一个反应竟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面具下是什么,第二个反应,却是被那“恶心”两次镇住了。
就像是针尖刺中了心脏,并不很痛,却有点酸涩难受。
这不是个好话题,云初然虽然很想细问到底是什么样的“紫斑”,又是怎么来的伤痕,但看他冰冷的表情,又不好再问了。
或许等她慢慢替他去了蛊毒,脸上就好了呢?到时候摘下这冷硬的面具,露出本来的皮肤,不知该是怎样的惊艳。
“时间不早了,你……”尹珏城声音一顿,看着发愣的云初然,挑了挑眉,“看我啊?好看吗?”
云初然回神,打直身体,将箱子拖到自己面前垫着下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谁看你了?我是在想明天入宫的事情,我们是去帮皇后洗清嫌疑,但,那个君雅不会阻止我们吧?”
毕竟这个机会少有,如是能够将羽翼未丰的君无声压下去,想必君雅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才对。
尹珏城也有此虑,但他看起来并不如何担心,姿态散漫地仰头眺望那缓缓升起的圆月,意味不明道:“君无声若是连在朝堂站稳脚跟都做不到,将来也不必想着争权了。”
“但他未必想争权。”云初然目光饱含深意地看着他,“他如今这个性子,也争不过他们。”
“所以啊,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尹珏城敛眸,声音突然变得凉薄起来,“酒楼杀人案足以让他封王,云飞宫剥皮案……可以洗去他对兄弟的‘柔软’。”
他故意分析君陌、君雅可能设计陷害他的事,就是为了让他看清,皇权争斗之中,兄弟感情未必是真。
就像他将军府,尹景曜和他之间,又有几分真呢?
云初然皱眉,深深地看着他,“你觉得现在的五皇子不好,你想要他改变,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必须改变。”尹珏城目光凌厉,“否则他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他没有说错什么,但云初然却觉得有些隐忧,“他若不如你的意呢?”
尹珏城默了默,道:“他会的。”
云初然复杂地扫了他一眼,“你这个性格,也太霸道了些。”
果然是个被娇惯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