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就批一个“大凶”，云初然的手都有些痒了。
神算子可见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讨打，立刻话锋一转，“贵客出身高贵，却命途多舛，虽否极泰来，却终历万水千山方能修成正果。”
云初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尹珏城更简单直接，“说人话。”
神算子打了个激灵，“阎王挡道，小鬼拔刀，呃，东方尚有一线生机，可以一试。”
东方，白家。
云初然皱起眉头，有些不太确定神算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白家，虽然那天去皇宫给皇后诊脉，白纤纤也在现场，可白纤纤显然并不相信她的医术，更遑论提早来买走需要的药材？
总不会白家知道白雪中了什么毒吧？白雪势弱对白家有什么好处？这不可能啊。
尹珏城沉吟片刻，却又问道：“天潢贵胄，紫气东来，先生可有见过？”
神算子总算知道他们实在找什么的了，顿时心态稳了许多，感觉正午吃三碗饭应该不成问题了，隧坦然以对。
“紫气东来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看见的，依小老儿慧眼看来，这明巷怨气冲天、病气横生，纵有贵胄之人，也未尝敢进半步。”
“即使如此，那就此告辞。”尹珏城收回手，拉着云初然起身，竟自顾自走了。
云初然未料他走得这般干脆，本有想问刘三的事情，但反应过来这神算子就是他的人，那刘三的事情想必也就是他传给将军府的，问了也是白问，索性定心凝神，回想“东方”。
“我们要不现在就去走一趟？”云初然跃跃欲试。
尹珏城却有些犹豫，“现在，不太好吧？”
云初然不解，“哪里不好？”
尹珏城抬手一指，“哪里都不好。”
比如前方，他们想要去探究的人已经迎面而来。比如楼上，他们不想见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云初然。
好巧不巧，白纤纤也到了明巷之外，尹景曜就在旁边的酒楼花天酒地，看起来已经是灌了好几碗黄汤，而他们走出明巷后，就直接摘了斗笠。
可以说是送上门了。
云初然眯起眼，看着娴雅柔美的白纤纤静静走了过来，侍女樱儿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头还放着紫红色香烛，看来是正准备去寺庙烧香。
有趣的是，她的背后还跟着一辆马车。
看来是特意下了马车来堵人啊。
还有尹景曜，他也已经收拾妥当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狐朋狗友，看见尹珏城的时候都面面相觑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心虚和轻蔑。
地位比自己高又怎么样，还不是人人厌弃？有亲父娇妻又如何，还不是出个门都要被人孤立？
这里是大庭广众，他还能对自己干什么不成？
尹景曜这样想着，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初然。
云初然今日穿了一身彩珠金线装饰的对襟秋叶荷花裙，头上三两珍珠，翠翘后插着两只碧玉骨簪，看起来大方清秀，比起那浓妆艳抹的伶人儿，更是叫人眼前一亮格外清爽。
尹景曜看了过去就舍不得眨眼，冷不防一股寒气顺着脚底往上冲，正阳当空下他竟然平白打了个寒颤，对上一双阴冷蚀骨的眼，竟是猛地往后倒退一步，吓得面无人色。
尹珏城嗤笑一声，转而看向白纤纤。
白纤纤莲步轻移，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视线紧锁在尹珏城身上，竟像是没有发现云初然一般，看得十分光明正大。
可惜，云初然可不想跟她昨天晚上演完戏，今天白天又来一次，尤其是在上午彼此……游戏之后。
“我不想待在这儿，也不想跟她说话，反正没有好话也没有实话，”云初然侧头看着身边的人，嘴角微勾，带着几分诱惑的意思道，“你陪我走走？也许京城里还有其他药铺也未可知？”
明巷便是京城最大的药铺，其他地方若有好的也不是不可能，可至今也没有什么名气，只怕也找不到什么有名的药材。
纵然有，也早就被人买光了。
但尹珏城没有拆穿，他笑了笑，伸手一揽云初然，随即脚尖点地，便向当初第一次入白府一样，带着他扶摇而上，踏风而行。
惊呼声此起彼伏，云初然却笑了出来，低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尹景曜和连连跺脚的白纤纤，就如秋风一般转瞬消失在众人眼中。
尹珏城踩着房顶而行，一条直线往京城最高的酒楼上跑，美其名曰要去看京城的落日。
云初然也不说话，长长地吸了口气，放空了思绪，将昨日从入宫开始到夜半入眠中发生的事细细反思过一遍，不觉好笑。
大概是被“十七年前”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她昨日的情绪不大对头，身为大夫，竟然对病人说出那种伤心的话，而尹珏城明明对外是那般冷冽无情的人，竟然没有跟她计较。
只是现在想起昨夜分开时看到的那个眼神，云初然还是有一些难过，以及丝丝缕缕的惭愧。
“……昨晚的话，我很抱歉。”在六层高楼上坐定，云初然低声呢喃着。
尹珏城把斗笠当玩具一样转悠着，目光却对准了这浩浩荡荡的京城，远空落日苍云，浩瀚无比，烟霞烈火，灼烫人心。
良久，他才道：“你说的是实话，我没资格怪你。”
他未必能够活过三年，既然如此，又何必对未来抱有太多向往？他目前最大的期望，应当只是活着才对。
云初然知道说再多的话也弥补不了当时尹珏城眼中龟裂的暖意，她也没有打算说太多，抿着唇静静等候晚霞越烧越烈。
正此时，她的视野中突然闯出了什么东西。
云初然眨了眨眼，待要说什么，尹珏城却突然问道：“你昨日割破了指头，痛吗？”
才想起的事情一下子就散了，云初然呆愣愣地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揉着太阳穴，“没事，只是用针刺了一下而已……怪了，我刚才好像想跟你说什么来说。”
“什么？”尹珏城头一偏，银白面具上映着残阳血红，带着隐晦的色彩。
云初然猛然瞪圆了眼睛，尹珏城心下一惊，正要说什么，云初然抬起的手突然扣住他的肩膀，而后，用力往外一推！
那一瞬间，尹珏城的身体好像被推到了冰窟之中，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楼顶的云初然，失重感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那些期望的、憧憬的画面都被鲜血染红，统统化作一声怒吼。
“云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