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火,烧得人心惊胆战。
尹珏城伸长了手,努力保持平衡的身体全然被一片慌乱刺激得失了素日的稳重,他目眦尽裂,眼中只有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飞檐。
肩上的热度依稀还在,耳畔的笑语仍在回荡,但他的心却有些失控,听不见下方行人的惊呼,也听不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怒骂。
一瞬间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尹珏城竟然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怔愣任由自己往下坠,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反应,前所未有的冰冷让他瞬间想起了某断刻入骨髓的记忆。
他看着病床上凄惨悲吟的人,那殷切希望自己最后再给她一个拥抱的母亲,最后用失神的目光盯着他,仿佛在斥责他的无情,痛心他的恐惧,失望地垂下了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的手臂……
令他从此坠入深渊。
“啊!!”
尹珏城突然捂住了头,血丝染红的双眼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血泪,头疼欲裂,暴戾横生,杀气四溢……
他想杀人。
“叫个屁啊!”倏地,一声清呵从上方传来,“再不用轻功我们就要死了!把眼睛睁开!玄衣!玄衣!!”
云初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飘动的发丝犹如流云,欻欻响动的衣袂凌厉如刀,秋风凄厉,她就像云端之上的仙子,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他。
尹珏城猛地一怔,心脏好像要炸开,看着那清隽的身影正向自己扑来,伸长了手臂仿佛想拉住正坠入深渊的自己。
他呆愣地看着这一幕,而后才慢吞吞地察觉到了那张脸上的惊慌失措,还有后方紧随而来的杀手。
云初然白着脸,身体微微颤抖,纵身一跃的瞬间,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看着那发狂的人,她的死志却瞬间变成了愤怒。
死什么死?大仇未报,这家伙的毒还没解,想让她死?做梦去吧!
“初然……”
尹珏城瞳孔骤缩,身体比意识还要快了一步,尹珏城猛然伸手,奋力在二楼屋檐边一踩。
屋檐登时断裂,尹珏城失控的身体经过这个缓冲,身体竟往上冲了一点。仅是一点,却足够她将那失控下坠的身体抱住,用要将人揉进身体里的力量。
云初然闷哼一声,“别、别用力,我受伤了。”
尹珏城耳中轰鸣,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反而急促地喘了口气,咬牙抠住屋檐上的木头,木屑刺入指尖,他却浑然不觉,心跳如雷地感受着云初然滚烫的呼吸,旋即松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临地一滚。
“啊!杀人啦!”
“这、这不是将军府的那个吗?怎、怎么又……嗐,这是晦气!”
“别推……啊!杀手、杀手又来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尹珏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飞快地抱着云初然起身,扫了眼后慌乱躲避的百姓和五名横刀而来的杀手,没来得及去看云初然的脸色,便抱着人飞离了人群。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却慢慢被另一种情绪包裹,尹珏城不无丢脸地抹了把脸,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竟然没有发现杀手,竟然让没有功夫的娘子先救了自己,丢人,太丢人了!
但是,又有一点小高兴。
他用力揽着云初然的细腰,贪念地在凶险的追杀中嗅着她的气息。真好,真好……她没有伤害我,没有背叛我,真好。
“主子!”
云脉带着人赶来时险些被眼前一幕吓晕过去,不蒙面的杀手自然是人上人,尹珏城一个人对付或许可行,但怀中还抱着云初然,后腰上还开着艳红血色的云初然,云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而后才发现另一件事。
他家主子竟然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发现少夫人腰上的伤不能用力!
云脉崩溃嘶吼,“主子!少夫人受伤了!受伤了啊!!”
尹珏城笑容僵住,旋即蓦地松了松力道,脑中隐约回想起刚才云初然在下坠只是同他说的话,心下一慌,定睛再看,宛如冬日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从头冻到了脚。
云初然后腰带血,人已不知何时昏了过去,脸色青白,浑然一副中毒之相!
该死!
来不及自责,尹珏城顺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恐怖的气息勃发而出,阴森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杀意,“别让他们轻易死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抱着人往将军府而去,嘴角颤抖地看了看云初然,面无人色的女子无力地仰着头,仿若已经奄奄一息。
不要死,我平生所有幸运都砸在你身上了,你不要死好不好?
云脉脚下一顿,脚尖一转,看向反而被人围住的五个中年男人,眼底一片冰冷,若有寒光浮动,“主子有命,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杀手心下一沉,面面相觑,无声下了决心,“杀!”
……
君无声前往宁王府拜访了君雅。
那位二皇兄至今未曾结亲,王府也不像梁王那样奢华,恨不得将假山都砌成白玉。君雅在王府中修了一片翠竹,幽篁依依,兼有飞阁流丹隐蔽其间若隐若现,竹楼小亭清雅动人,琴音荡耳,清泉绕渠。
简直就像在繁华闹市修了一座世外桃源!
君无声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若往宫外,最喜欢去的就是将军府,其次就是这片竹林,可惜越长越大,周围的下人、说笑的贵族就越喜欢告诫他,不是要小心尹珏城这个“诅咒之子”,就是要小心“伪善多变”的二皇兄。
所以,莫不是这些人都被这两个人给祸害过?否则为何对他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这简直不正常。
君雅站在竹林外望着兀自出神的君无声,身边的总管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多半是觉得这五皇子是上门来找麻烦的,用眼神示意他是不是需要带些人来。
君雅不置可否,低头吩咐几句,而后抱着一品古筝走了进去,“老五今日竟然有空上门,看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一回,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君无声回神,不觉有些尴尬,他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这事说出来还有些伤人。
是以他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可毕竟这是尹珏城跟他定好了的事情。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怎么好临阵退缩当场改口?
所以君无声红了脸道:“……二哥,我来蹭个饭。”
“哦?”君雅似笑非笑,“不巧,你二哥我刚好已经吃过了。”
君无声惊,他难道是被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