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声几年没有上过宁王府的门，也知道自己突然登门拜访会招来质疑，但决计是没有想到会被下逐客令的。
他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君雅，就差没有吼出“你怎么可以赶我走，我可是你的亲弟弟”这句话了。
君雅挑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上勾了勾，“不过，招待你的饭菜还是有的，只是……你吃的下吗？”
君雅往他肚子上瞟了一眼，君无声顿时尴尬起来。
他其实是吃过了才来的，而且每每看着自家娘子吃饭都觉得食欲大开，所以午膳吃得稍稍有些多，也就是说，他现在其实很撑。
但蹭饭是自己说的，这会说吃不下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君雅只好梗着脖子道：“吃得下的，二哥。”
君雅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而后走进林间一栋四面漏风的小小竹屋，放下古筝懒散地弓着一条腿，撑着下巴但笑不语。
被这目光盯得后背直冒冷汗的君无声，冷不防想起了一段深埋心底的记忆，不由生出些怯场的冲动，僵硬跪坐的身体纹风不动。
木屋精致，五脏俱全，能供七八好友饮酒作乐，也可摆开架子来一场比武斗文，既清幽又宽敞，但其实能进来的人并不多。
比起曾经五皇子府中天天有人寻欢作乐，宁王府的好幽喜静同样在京城里出了名。
有时候细细回想，他没有被声色犬马迷失心智沦落成尹景曜那种人物，君无声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略微走了走神，管家已经让人准备了饭菜送了进来，君无声在旁人注视下，却很是不知道该不该拿筷子，或者坦白自己已经饱了的事实。
“不吃吗？”君雅垂眸，“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长大了，口味变了？”
君无声的紧张在这句话中瞬间弱了很多，对君雅还记得自己的口味不免有些感动，不过他显然忘了皇宫中是不是就有宴会，国宴、家宴都有，皇帝最宠爱的五皇子喜欢吃什么，只怕整个皇宫没有不去打听过的。
“没有变，”君无声拿起了筷子，激动道，“都是喜欢的菜色，有劳二哥记挂。”
君雅幽邃的黑眸染上几分笑意，“那吃吧。”
君无声感动不已，过了片刻，这份感动就化成了尴尬。
他打了个丢脸的饱嗝。
捏着拳头挡了挡自己嘴角的笑意，君雅随手拨弄古筝，一语不发地像是没有发现君无声的窘迫，静静地等他反应。
所以说打肿脸充胖子不可取，君雅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终于听到君无声挫败地叹气，“二哥，让人撤了吧。”
君雅温和地问：“可是二哥府上的厨子不合口味，你吃得不多啊。”
君无声心说我都打饱嗝了怎么着也算多了吧，面上依旧保持着天朝五皇子该有的风度翩翩，唯独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不是，我，胃口小了。”
君雅假装自己没有听见那一声小小的“嗝”，瞧着面前涨红了脸的弟弟心头失笑，却道：“吃饱了，该谈正事了吧？”
“正事？”君无声顿了一下，“二哥知道我会来吗？”
都在查同一个案子，不来倒是奇怪了。
君雅微微坐直了身体，“你们去查了云飞宫，又去看了尸体，若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岂不浪费本王开了方便之门的好意？”
他果然知道。
君无声也不由得慎重起来，“我们擅自插手云飞宫剥皮案，二哥可会介意？”
这话问得相当谨慎了，不是问君雅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帮着查案，也不是问君雅是否有意拉他们下水，而是问他们插手是否会对君雅造成影响。
如此，本该是不好解释的两股势力对冲，就成了君无声单方面的关怀，给足了君雅面子。
君雅有些意外他的关心，微微一笑，“这案子本就不好查，你若能查出来，而过也算是左手渔翁之利。比起我，你应该更急于证明皇后清白才对，不是吗？”
“毕竟，皇后虽然重病，却也难逃怀疑，云贵妃出事的时机太巧，而她宫中之人几乎都是皇后亲自挑选。”
这话挑不出错处，但君无声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但他蓄意模糊焦点，君无声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沉吟少许，便换了话题。
“我们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二哥……”
“不必告诉我，”琴音一断，君雅抬起眼帘，看着怔愣的君无声，目光温和，让被注视的人像是被温水包裹着，通体上下抖着暖意，“你可以继续查，光明正大的查，没有人会阻止你。”
君无声意外道：“为何？”
君雅看着他那张脸，手指轻点膝盖，缓缓道：“因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查这件案子。”
至于为什么他会“适合”，到了最后，君雅也没有解释给他听。
君雅没有再说别的，接下来不过闲话家常，顾左右而言他搪塞了君无声的追问，过了许久，君无声终于在君雅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被送了出去。
只是一离开宁王府，君无声就用扇子抽了下自己的脑袋，“完了，失败了。”
他无奈地叹气，一路苦笑离开，宁王仍在竹林里坐着，等管家前来汇报才起身。
“王爷，”管家恭敬地低着头，“五皇子已经离开了，我们的人会在后面护送，王爷，您果真要将这件案子交给五皇子审？”
“不可以吗？”君雅轻笑，“交给无声，对本王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管家皱眉，“但主审人毕竟是王爷您，若是他们趁机诬陷王爷……”
君雅被这句话逗笑了，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半老管家，笑意不达眼底，“管家多虑了，老五那种性格，不等别人陷害他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他不会陷害我，倒是他身边的尹珏城是个麻烦。”
“王爷不喜欢他？”管家惊奇，他很少在君雅身上看见如此明显的厌恶话语。
眉间一凛，君雅竟冷笑了一声，“将军府的少将军为人孤僻偏执，不可轻易为敌，但像他这样的人，却也不是个适合做朋友的。老五同他交好，未必是一件好事。”
管家惊疑不定，“王爷的意思是……”
君雅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就如风流雅士一般，抬手抚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么多年过去，老五还是那么天真……可惜，尹珏城此人，却永远跟天真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