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皇贵妃的事情,的确是一件禁忌。
但那其实是上一辈的事情,知道此事的人全都讳莫如深,就是天下第一楼了解得也不过几句话而已,尹珏城在京城偌久,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向尹默打探,但尹默却没有一次松口。
所以这件事,尹珏城不是不想说,而是他知道得并不多。
但他知道,一旦云贵妃的事情沾染上了云霓皇贵妃,那这件案子就会变得无比复杂,查这件案子的人也会陷入极大的危险。
当年君陵难道不曾查过吗?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杀了很多人,关了很多人,流放了很多人,直至云霓成了禁忌,这件事还是没有查出来。
不知道凶手,也不知道动机,谁也没有从那件事情里得到好处,君陵有很多怀疑的对象,但每一个怀疑对象却都能完完整整地摆脱嫌疑。
尹珏城轻声道:“云霓……是民间女子,出身不详,但的确有人说过,云霓或许与云柏,也就是你的父亲,有关系,这也是为何当年君陵会力保云柏的原因。”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真的确认了,云初然还是有些疑惑,“这个‘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
尹珏城反问:“你觉得呢?”
云初然皱了下眉头,“你就不能直接说?”
“不能。”
“为什么?”
“这样比较有神秘感。”
云初然:“……”我就看着你,看你什么时候说实话。
云初然半天不说话,那双明亮的眼睛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已经用视线看穿他虚荣假象下跃跃欲试的调戏,尹珏城不由尴尬了一瞬,马上谈起了正事,“这事,是这么回事,有人说,他们是兄妹……”
当年云霓入宫为妃,一路平坦无风无浪,荣宠盛极一时,就连如今的皇后都未必及得上她。
有人曾言,云霓曾经救过还是太子的君陵,二人在民间互生情愫,君陵登基之后,如今的皇后白雪被送进皇宫,彼时君陵尚且不能把持朝政,只能政治联姻以控制朝局。
白家便是在那个时候鸡犬升天,白雪入宫之后过得却并不好,同先太后在宫中争权,皇帝苦心孤诣要将云霓带入皇宫,对白雪不闻不问,关系忽近忽远。
有一回醉酒,君陵不愿是去皇后宫中就寝,竟在皇后宫中胡乱临幸宫女,有几个人甚至有了子嗣,比如君无声的生母,又比如君陌的生母。
一个贱婢,如何能够诞下皇子?万华夫人也险些折损在太后手中,还是白雪保下了她,但白雪也是元气大伤,为万华夫人跪伤了腿,从此便常年带病。
君陵便是在这个时候,将已经怀孕的云霓送进皇宫。
但云霓以云相远房表妹的身份入宫,占尽荣宠,无一日君陵不宿于云霓宫。太后出身高贵,岂能容云霓诞下皇室的私生子?因此处处针对云霓,二人渐至水火不容,立政殿几乎沦为冷宫。
太后针对皇后白雪之事,君陵视而不见,只将大雪中跪伤了腿的皇后送回了宫而已,还以此为借口再不入立政殿,但事关云霓,君陵却大发雷霆。
直至十七年前,君陵逐渐掌权,太后外戚失势,对云家、白家都十分忌惮,可皇后已经无人问津,太后便将矛头先放在了云家身上。
也就是,云霓。
云霓怀孕,已将生产,太后处处刁难,逼皇后带她日日觐见,处处给云相施压,君陵纵然将云霓捧在掌心,却也碍于孝道,不好与太后撕破脸面。
直至那一日,云霓难产,诞下死婴,通体发黑,是为剧毒之相。
云霓宫一干人等被杀了个精光,皇后白雪也被彻查,但为了保护云霓,白雪的一举一动都在君陵的监视中,白雪不可能下毒,唯有太后有此嫌疑,因为那时候太后的势力还未在宫中完全清除。
可是他们查不到证据,君陵在经过疯魔一般的三个月后,终于在群臣死谏中清醒了过来,然后……太后死了。
云初然噗的一声喷出茶水,呛得鼻子里火辣辣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不是吧,这么直接?!”直接弄死会不会太授人以柄?
尹珏城自然而然地伸手替她拍着后背,“你觉得,这是陛下动的手?”
“难道不是?”云初然反问,眼中疑惑甚浓。
“当然不是,弑母这种事委实有些可怕了,”尹珏城似笑非笑,“虽然皇族之中做出这种事的人似乎也有不少。”
云初然:“你再卖一个关子,拔蛊时间就推迟一天,自己看着办。”
尹珏城:“……”真没情趣。
“好吧,我直说了,太后不可能杀人,”尹珏城将他的茶杯道口,茶水顺着石桌纹路往外流淌,就像一条知进退的蛇,“因为,太后中风了。”
云初然愕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挠了挠头发,“中风?!什么时候的事?”
尹珏城被他那眼中纯粹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怀疑逗乐了,脸上却没露出什么端倪,淡淡道:“就在皇帝浑浑噩噩的三个月间,云相入宫见过太后之后,她中风了。”
云初然脊背一僵,“……爹?”
“是他,”提起云柏,尹珏城也不由得慎重起来,“陛下清醒后,太后直接被迁入慈宁宫养老,好歹过了一二年就去了。”
十七年前,那刚好是十七年前!
皇帝政权未稳,太后外戚尚有残余,皇帝刚好清醒,群臣死谏,还有老将军所说的“弹劾”……
仿佛堵塞的甬道突然间通透了,云初然脸色大变,蹭地站了起来,“所、所以,所以我爹才会被弹劾,陛下才会把我云家送出京城?”
那是太后,纵然她真的杀了个宫妃,纵然那个宫妃真的是云柏之妹,但太后始终是太后!
尹珏城见她嘴唇发白,似乎很紧张,但又莫名放松了下来。她的情绪来得凶猛,如风卷残云,可面临双亲不在的现实,却又觉得这消息并不怎么震撼。
她慢慢地坐了回去,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么为什么,陛下不诏爹回京?这么多年,他甚至能对皇后和颜悦色,难道……还怕触景生情吗?”
尹珏城默了默,等云初然彻底平静下来,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若我爱一人入骨,纵然身死魂灭,也放不下她。”
云初然悚然一惊,不觉欢喜,反而心生凉意。
“……哪怕,彼此有灭族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