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燃尽的蜡烛旁边，的确出现了一只癞蛤蟆。
丑得不忍直视，但却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将彼此方才要说的话霎时间忘了个一干二净，不动声色间，对视的眼中都冒出了狡黠敏锐的光芒。
上钩了！
“别冲动，”云初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癞蛤蟆，“它还有力气，动静太大就跑了，等它闻多了香气睡着后再说……”
尹珏城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洁白如玉、骨节分明的双手，再对比那癞蛤蟆身上乌七八糟的皮肤，还是打消了用手去抓的想法。
毕竟，谁知道那皮肤上是不是有毒？
“还要等多久？”尹珏城看看天色，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晚霞如烈火般将整个山头烧得通红。
云初然看也没看他，自然而然地从包里取出牛肉馍馍给他，“先用这个填五脏庙，再出声我把你嘴巴缝起来。”
尹珏城无语地接过牛肉馍馍，发现现在的云初然除了格外认真，戾气也格外重。
牛肉馍馍有些冷了，还要不是盛夏，没有出现馊味，他想了想，还是掰了一块递到云初然嘴边，声音压得极低，轻若微风过耳，“等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
云初然刷地转过头，严厉地瞪着他，一眼就看透他虚伪的关心，“你就是想让我给你试试它能不能吃吧？！”
尹珏城一脸正气凛然，却道：“入口的东西我向来很谨慎，能吗？”
云初然：“……”你干脆餐风饮露得了！
气愤地一口咬了牛肉馍馍，云初然大翻白眼，悄咪咪地往那癞蛤蟆靠近。蜡烛就剩下指甲大小了，那癞蛤蟆居然眼睛瞪得老大，似乎还很精神抖擞，豆子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两边就这么默默叫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就像是鄙夷和嘲讽，外带一点点挑衅。
平生第一次从癞蛤蟆身上看出人类情绪的尹珏城露出不满的神色，近乎不可思议道：“好嚣张的癞蛤蟆。”
“你懂什么，这叫个性。”云初然与他的看法截然相反，尤其兴奋，“越聪明的，越功力高深！”
“……你以为它是妖怪成精了吗？”尹珏城复杂至极地看着她。
云初然看癞蛤蟆的表情，可比看他要激动很多。
云初然被他逗乐了，一边从袋子里取网兜，一边笑道：“佛家说了，万物有灵，人类又不是世界上硕果仅存的东西。”
就像要偷胡萝卜的兔子，云初然慢慢踏出一步，癞蛤蟆忽地一动，似是偏了偏头，豆子眼直接定在了云初然的脚上。
云初然：“……”
尹珏城：“……”真成精了？
睁大了眼睛，云初然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她忽将网兜递给了尹珏城，激动到眼红，“我速度慢，你来，务必抓住这东西！它有大用，肯定有大用！”
癞蛤蟆生于田野之间，少有在山上的，但若真的出了这么一只，还能威慑百虫，必然是巨灵之物！
见她如此兴奋，尹珏城也不禁动容起来，“什么作用？”
“你不知道吗？”云初然神秘一笑，“‘蟾蜍，土之精也。上应月魄而性灵异，穴土食虫，又伏山精，制蜈蚣；故能入阳明经，退虚热，行湿气，杀虫，而为疳病痈疽诸疮要药也’。”
尹珏城一怔，云初然眼睛亮得惊人，“食虫，杀虫！你的运气简直太好了！”
手中网兜一紧，尹珏城神色无比认真起来，看向那浑身疙瘩、丑到让他不想多看一眼的癞蛤蟆。
他的运气好吗？运气好吗？扪心自问，他的运气应该算是全京城最差的了。
不过，又看了眼云初然，尹珏城后脚驻地，慢慢发力，心思陡转，也许，积攒了十几年的运气，就是为了等待某个相遇的瞬间。
时间对他无比吝啬，却总算还不算太残忍，给他留下了最动人的希望。
“等我。”
话音刚落，云初然便觉面前一阵疾风闪过，方才还在视野中的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残影慢慢褪去，前方密林树匝已经再次入眼，峥嵘葳蕤的野草挤满了晚霞流光所照耀的地方。
人不见了。
云初然不知为何，心下一颤，忙侧头看向右边大石，那人却已经站在了晚霞光缕中央，提着网兜摸着下巴，视线留在往兜里不断跳跃挣扎却只做无用功的癞蛤蟆身上，似笑非笑道：“也不是很难嘛。”
云初然：“……”大概有轻功是真的了不起。
“娘子？”尹珏城转头，湖泊色的眸子都被晚霞照亮，暖洋洋地映着她的身影，“我们可以下山了？我饿了。”
低声闷笑，云初然忽然想，这人要是平素不跟她抬杠，其实也挺可爱的。
“今日得了个开门红，走吧，下山。”
……
兰新已经在集合地等了很久，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但这也算正常，若是第一天就找到了好东西，那她苗疆蛊女也就不是这么难培养的了。
一行人下了山，云初然从车顶上去了一个竹篾编制的小竹筒将癞蛤蟆放进去，又撞进了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空箱子，这才长舒口气。
云脉盯着那癞蛤蟆看了许久，他知道有些大夫会用晒干的癞蛤蟆，但云初然却让他们别把这玩意弄死了，那这东西该怎么用？
生吞？
噫，好恶心。
云脉看向云初然，正想好奇地问上一句，却见云初然抱着古琴对着尹珏城。
“癞蛤蟆吃百虫，我放在沼泽里的东西应该也吸引了不少虫子，正好可以收网了，你站远点，等会别踩着它们。”
云脉脸色一变，“哐”的一声盖上了箱子，而后才脚尖点地猛地跳远，动作与那些在空中倒飞的其它侍卫如出一辙。
少夫人说了，不能让癞蛤蟆死了。
尹珏城想要强颜欢笑，最终也只是扯了下嘴角，动作迅速麻利地倒退，一瞬间就站在了云脉之后。
只有兰新还纹风不动地站在云初然身边，淡定地给自己往耳朵里塞东西，目测棉团又比中午厚了两倍不止。
她走不了，她经验丰富，得帮着抓虫。
尹珏城都忍不住用敬佩地目光看了兰新两眼，棉团能堵住多少？怕是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让她生生忍住了后退的冲动。
众人满心戒备警惕，就看着云初然呼吸、抬手、按琴……
吱铮——
众人默默又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