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衣服事小,但脱到什么程度事大,脱衣服时围观的人也很重要。
尹珏城倒是习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在云初然没有嫁进来之前,伺候他的人不多,但其实也不少,墨韵和云脉就是其中之二,其余换洗的人当然不算在内。
他也不是没有当着墨韵的面脱过衣服,但此时此刻,光天化日之下,满池锦鲤围观之中。
当他的手落在腰封上,面对着拿着银针沉着脸但似乎有些兴奋、跃跃欲试的云初然,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兰新、墨韵以及看似正直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目光有些暧昧的云脉等四人面前时,他的手突然有些僵硬了。
许久,云初然都准备好了药丹、清水、火苗之后,尹珏城还站在原地,眨着眼睛盯着她看,略有些无辜。
“……”云初然将一闪而过的古怪心思藏住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语气却还是那般冷硬,“让你脱衣服,慢慢吞吞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尹珏城当然自认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周围的目光太灼热,以至于他出奇地萌生了一种名叫“尴尬”的诡异情绪。
他咳了声,狭长目光释出眼刀,“你们都下去。”
墨韵:“……”又不是没看过,下去干什么?
云脉目光在自家主子和云初然身上来回晃,再联想到昨天吵架,今天和好,车上吵架,下了车又和好,宫里还要吵架,出了宫再和好了……
猛然间,他恍然大悟。
“是,主子!”云脉充满惭愧地看了眼云初然,像是在自责自己的毫无眼色,误会了她什么似的,拉着墨韵就走。
云初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这个跟自己同姓的青年从昨晚到今日的一系列动作真的是让她感到非常迷茫,而起好笑。
接着远远的,云初然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墨韵:“奇怪了,少夫人要给少将军治伤,为什么要我们退下,他们之前不是还在吵架吗?”
云脉:“你不懂,这是他们的情趣,主子肯定是想和少夫人单独相处,唉,看来都是我先前有眼无珠啊。”
云初然:“……”
尹珏城:“……”
兰新表情十分精彩,不可思议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走动,就在云初然即将开口反驳的时候,将手中的药箱一放。
“咳,小姐,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告退,有事嚎一嗓子啊!”话音未落,人已经运使轻功飞越了湖面,顺便惊跑了一池锦鲤。
云初然掐着一支银针黑了脸,先前还想趁机在尹珏城身上练练自己针术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她抬起头,看着同样故作正经的尹珏城,面无表情道:“还愣着干什么?脱啊。”
看来这柏轩楼里是真太闲了,不仅喜欢胡作非为,还喜欢胡思乱想,是该找个机会给他们治治脑子。
尹珏城耸耸肩膀,干脆利落地解开腰封,将上衣直接挎到腰间捆着,露出条理分明、张弛有度但却过白的肌肉,也衬得那肩胛后大块淤青更加扎眼。
她就知道,猝不及防摔得那么狠,还一个人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昨晚只怕也消耗了不少精力,怎么可能半点伤都不受?
“在那枕头上趴着,手臂自然垂落,放松点。”云初然言简意赅,将银针火上撩过,又沾了药水。
尹珏城倒是乖觉,或者说乖过头了,竟然半句话都没说就趴下了,只是侧头看着她,漆黑的长飞便如泼墨般在肌肤上游动。
云初然抿了抿唇,忽地想起自己在客栈给他压制蛊毒的事情。
游鱼波动水面涟漪重重,秋风拂落叶,稀疏错落的日光穿过华盖般的树顶,斑驳落于尹珏城背后。
就像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他。
确实有一只手,柔软细腻地将他的头发放在一旁,认真仔细地分辨着穴位,目光清澈分明,不带半点狎昵,如花似玉的脸皎若秋月般沉静安宁。
尹珏城一瞬间几乎忘了背后的疼痛,他慢慢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亲昵。
但云初然却微微移开了目光,看向他那张眉目如画、鬓若刀裁的半张脸,全心全意将自己后背交给她的信任姿态,微微眯了下眼睛,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银针疏通经脉,丹药化去淤血,接下来,就是那莫名狂躁的蛊虫了。
云初然收拢心神,从盒中拿出蛊母,白色指甲大小的虫子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捏死,但她却是云初然最珍惜的“蛊母”,培养一只,花了她三年时间。
蛊母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找寻“蛊子”,只要未成蛊王的蛊虫,都是蛊母之子,找到它们并不难。
她倒要看看,尹珏城这养蛊池里,到底藏了多少蛊虫!
“有点痛,”云初然言简意赅,“忍着,忍过了,没准我还能救你一命。”
尹珏城睁开眼,正想说“无妨”,看似无动于衷,却突然听云初然又道:“我的意思是,救你一命……让你活到七老八十的那种。”
游鱼蹭地蹿出水面,落叶坠入池中,尹珏城瞳孔微缩,侧头紧紧盯着她,声音忽地哑了几分,“……真的?”
没有人想死,他如果真的想死,就不必逼迫自己学武、培养势力,他至今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骤起波澜,充满了渴望,云初然看过很多双这样的眼睛,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拉着她的手求她救命,便是这种眼神。
他也才……
“你几岁?”云初然突然问道。
尹珏城怔了一下,嘴角露出苦笑,“明年三月过后,便是十九,方才问的话,很幼稚吗?”
幼稚?不,很多与死亡斗争多年的人,突然之间迎来希望,怕是都要问上一句“真的”?尹珏城没什么不同,他只是挣扎在世间的苦难者之一。
云初然强迫自己放下心中的难过,语气冷淡道:“是有点幼稚,好好趴着,要是痛得受不了了就告诉我……别硬撑,一不小心让蛊毒发作,没准我就成你的掌下亡魂了,懂吗?”
尹珏城笑了一下,“你倒是知道怎么威胁我。”
“……”谁他娘的在威胁你,我是在担心自己!!
云初然懒得跟他细说,正要下针的时候,突然又抬头,高声道:“云脉!兰新!给我过来!拿绳子!”
尹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