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一路已经看见了四具尸体,每一具都被拔了外衣面罩,露出里面脸色青白目光空洞的躯干,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连死都死得不光彩,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好在他们已经看多了这样人,理所当然也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情绪,唯一的感觉大概只有一代更比一代强,两百杀手对上二十落网之鱼,竟然还被人反杀篡位,想当然耳,接下来必然有一处好戏可看。
妇人许久不见人,总有些急躁了,跟她素日的表现不大一样,男人不禁多看了两眼,“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妇人暴躁地砍断路边的树苗,“白家那小贱人,就知道给我们找麻烦!千万不要给我机会,否则我饶不了她!”
男人听完,竟然没有跟之前一样劝阻,反而跟着冷笑,“那小丫头就喜欢没事找事,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妇人眉头紧皱,不觉抬头看看天空,幽幽一叹,“……我有点心慌。”
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握住她的手,神色坚定而惆怅,“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们现在能做得很少很少。”
妇人苦笑,深深地闭了闭眼,“行了行了,不发牢骚了,回去的时候去找那小贱人出出气!哪怕被主人抽鞭子我也忍了,那个小贱人……啧!”
“你啊,”男人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行,这次遂了你,主人跟我们一样,不会计较这件事的。”
妇人听他这样说,似乎有些不服气,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点头,加快脚步跟上。
……
两个杀手实在算不得聪明,云脉听了他们裹带敌意的质疑也不慌不乱,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带着淡淡的凉薄和怒意。
“老子是哪个门的要你管?你们老大呢?说了要集合,他们人去哪儿了?都他、娘的山都快搜完了还不见人!”
云脉突然发怒,那两人也不过是个小喽啰,霎时间被他的气势骇住,相互看了两眼,嗫嚅道:“老大先去山上了,让我们在这里找找线索,你们怎么不去?”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云脉答非所问,挑了挑眉。
“当然不只一个,往南边和西边去巡逻的还有四个,大家都分散开走,你们怎、嗯!”
猝不及防间,两人被突然动作的云脉抹了脖子,两人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倒进尘埃。
云初然别过头,默了默问:“这两人死在他们的地盘上,很容易被人发现,接下来该如何?”
“他们的人既然是分散搜寻,去的方向自然不一样,要想发现也难,”尹珏城不慌不忙道,“不过,被发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沉静幽邃的眸子里闪过冷意,尹珏城抬头望着山上,忽然笑道:“你们说,那山上会不会有人,正看着我们呢?”
这个猜测实在瘆人得很,云初然手肘条件反射地往他腰上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不能说点好的?”
“嘶,你好大的力气,”尹珏城捂着腰,水洗过般的眸子眨了眨,跟脖子上小蛇精一眼看着委屈实则危险,控告道,“简直是在谋杀亲夫!”
云初然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亏得这个时候是在险境,否则要在平时,两人怕是早就吵起来了。
“不好意思,不是‘简直是在’谋杀亲夫,我随时随地都想谋杀亲夫!”干脆弄死算了,不知道下毒好还是偷袭好?
尹珏城不动声色,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轻轻笑了两声,“我死了,你不难过?”
云初然哼道:“你死一个我看看?”
“不好吧,毕竟我们昨夜才说了要同生共死,我死了你不得来殉葬?”尹珏城很是“为难”。
昨夜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同生共死了?什么时候?云初然嫌弃地将他凑近的脑袋推开,跟赶耗子似的,“最后警告你一次,说、正、事!”
“啧,”尹珏城摇摇头,“真没情趣。”
情、趣、你、大、爷!
云初然气血沸腾,死死控制住踹上去的脚,愤而回头,默念三百遍“至少这家伙还有一张好看的脸,冷静,冷静”。
尹珏城眼底浮着碎光般的笑意,像是刺目烈阳在瞳孔深处熠熠生辉,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只怕会迷失其中。
云初然也未看见这浅淡又悠长的笑,她径自转身,迈过要与她至死方休的杀手,往山上走去。
一路上,他们又偶遇了十三人,死了十二个,还有一个成了他们的传话筒。
传话筒很快就将猎物混进猎人中间的消息传开,而且猎物已经进入了猎人的领地,猎人嘲笑猎物的胆大包天,猎物等待猎人的自相残杀。
很快,血腥就染满大地。
杀手就是杀手,他们手中沾满了血腥,也无所谓仁慈宽容,尹珏城猜测的是,也并非所有杀手都有以死相杀的勇气,而显然,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山峰往下二十来米的斜坡上,慢慢聚集了闻风而来的三十余位杀手,每个人都在面面相觑,仿佛身边的人就是那几头猎物,却没想到猎物还躲在暗处冷漠地等着好戏开场。
云初然微微一笑,看着不足两百米远的大火,还有陆陆续续上山的人,他们相继前来会和,但更多的人大概都跟他们一样,偷偷摸摸躲在某个角落,等着他们突然出现——决一死战。
“脑子有病才会跟他们决一死战,”兰新嗤笑,“倒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这么多人相信。”
“不多,恐怕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在虚张声势,这个时候都向着我们来的方向追过去了,还有暗处的伏兵,明处的强梁。”云初然似笑非笑。
尹珏城抱着手看她,“所以现在人已经分成了两批,你准备怎么动手?”
云初然莞尔一笑,“当然是,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尹珏城挑眉,抱持着期待等着看好戏,而后就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竹筒,掌心大小,脸上露出几分难言的犹豫。
“这东西其实是最低等的蛊虫,连个名字都没有,而且用水就能洗掉,但用在此地,倒是恰好,不过……”
“不过什么?”尹珏城扫了眼在旁泼水的兰新,“它会攻击自己人?”
“不会,但待会你若不想看,可以闭上眼。”
尹珏城不明所以,但见云初然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了小竹筒,蚊从大小的虫子如一小团雾气般飞出,悄无声息地散开,飞向了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