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紧绷的气氛骤然爆发，他看见杀手狂躁不安，对自己身边的人，举起了屠刀。
彻骨凉意陡然包围了尹珏城，他的脸色越见浑浊幽深，紧盯着那些痴狂狂躁的人不放。
方才还在说笑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了愤怒的野兽，残留在复杂情绪的身体里只有单一的焦躁残留，就像那把火。
“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一人扯着袖子，粗壮的手臂上露出虬结刀疤，不知是哪个被害者留下，他猛一挥手，却不慎将身边的人推倒。
被推倒在地的人暴起，一拳打了上去，“你敢推老子？老子揍死你个杂种！”
等着猎物上门的头领皱起眉，“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停下，谁敢闹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另一边却有人不耐烦地反驳，“还等个屁！你真以为他们回来这里？这会早就逃走了，有病！”
“你再说一句！”头领被当众反驳，面子上挂不住，登时大怒。
“我说怎么了？你他、娘的就是有病！都他、娘的是狗腿子，你凭什么对老子大呼小叫？再吵一句老子弄死你！”
“反了你了！地门的狗腿子也敢跟天门叫嚣！杀了他！”
“杀！去死吧！！”
混乱突然起来，藏在暗处的杀手几乎目瞪口呆，忙不迭上去劝架，却不知怎么也砍成一团，战火烧得越来越大，触目惊心。
唯有尹珏城等人，看得心底发寒。
云脉冷汗淋漓地看着云初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忌惮，但随后又变成了欣慰。
难怪昨夜少夫人可以让主子安静下来，原来少夫人不仅治病有术，下毒也是一绝，但若不是如此，只怕主子身上的蛊毒反而不好解了。
他回头去看尹珏城，却见尹珏城闭上了眼，明明胜利在握，但他脸上却没有一旦高兴，僵冷的像一座石雕。
兰新拿着匕首，没心没肺也没察觉身边怪异的气氛，激动地说道：“小姐小姐！乱子起了，咱们什么时候上？”
“再等等，”云初然沉吟，“这蛊虫持续的时间很短，藏在暗处的人肯定不少，等他们在走出来些……”
喊杀声震耳欲聋，烈火焚灼的天空一片猩红，就像一幅残酷无情的地狱背景，明明白白地像尹珏城展示了失去理智的野兽是什么模样。
堕落、厮杀，蠢到无可救药！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剧喝突然从下面传来，又见十几个人冲上来劝架，其中一人大声骂道：“找了一天一夜还一无所获，你们倒自己干起来了？要是想死就滚回去受刑！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受刑”两个字一出，不少人都停了下来，但还有很多人，发了疯似的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双目血红，不死不休。
那人察觉不对，登时变了脸色，“情况不对，把他们都给我分开！”
可他话音未落，一道利落明快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那人后背一凉，本能地往前一扑，抓起一个杀手就挡在了身后。
“啊！”那杀手毫无反抗之力，竟直接就被削掉了一块头皮！鲜血淋漓，死状极其可怖！
云脉“咦”了一声，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防备偷袭，眯了眯眼，嗜杀的冷笑，“想逃？去死吧！”
“有敌袭！”那人抽出自己的武器，竟是两把浇铸铁水的棘刺，“都给我清醒点！先把他们、唔！”
将军府的侍卫突然蹿出，打了杀手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人数太多，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一齐涌上。
云初然牙痛地拿出自己包里最后两个黑球，再看看那顺风而来的山火，用力砸进了混战的人群中。
尹珏城稳稳地站在她身边，看着烟雾扩散，而后吹了声口哨。
离开了茂林遮蔽的峡谷，黑雾笼罩得更快，很快就遮住了整个战场，所有人都在里面厮杀，但烟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知道身边是敌是友，往往方一靠近就砍杀起来，而后满身鲜血才发现杀的是自己人。
但谁知道他们是自己人呢？
他们突然被召集到了这里，根本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
而就在他们厮杀的时候，云脉和兰新等人狡猾地溜出了黑雾，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待烟雾散去，杀手面面相觑，却只见到满地死不瞑目的同类，还有头领浑浊和空洞的双眼，仿佛正在看着他们这群被人耍的团团转的蠢货。
尹珏城一语不发，搂住云初然在树间隐藏，将身上的外裳脱了扔开，对众人打了个手势。
云脉点头，让人将他们脱了的黑衣扔在一个方向，而后迅速隐蔽起来。他们躲藏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那自相残杀的战场之外。
诡谲的沉默蔓延，云初然几乎能够感受到那近乎实质化的兴奋和忌惮，但她却没说什么。
一时对未知毒物的恐惧并不能消磨掉人经年累月凝聚的勇气，她也不需要向这些人表现什么，她只要想办法留住老将军和……少将军的信任，查清楚到底是谁隐藏了南疆灭门案一事。
她抬起头，看向尹珏城冷漠的脸，“你还好吗？”
尹珏城默了默，对她点了点头，狭长的眸子透出一抹意味深长，“我身上的蛊，跟它很像。”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云初然也没有隐瞒，“是很像，但它只能用一次，不可能永久蛰伏在人的身上，你身上的蛊，我暂时还不明白。”
尹珏城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但也可在料想之中，他收敛了眸中的阴郁沉冷，嘴角又牵出一丝邪肆冷魅的弧度，带着几分彻骨恨意，沉沉失笑。
“你说世上，为什么会有‘蛊’这种东西呢？”
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来，他们是否能够按照计划进行第二步还是未知之数，尹珏城却问了个需要千百言辞才能解释清楚的问题。
按理说云初然应该嘲弄他一句“没事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但最终话到了嘴边，却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因为它能救人。”
是的，蛊最开始是该用来救人的。
可对尹珏城这个“蛊池”来说，这句话实在是太过讽刺。
云初然反应过来又想改口，一双手却紧紧抱住了她的肩膀，尹珏城将头埋进她的后颈窝，小青蛇吐着蛇信子磨蹭他与自己同样冰冷的脖颈。
云初然又一次觉得他其实很可怜。
因为不能自主的失控和折磨而遭受到不公平的诽谤、厌弃、诅咒、隔绝，出门都要遮头掩面，被活生生从人变成了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