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尹默也是为了尹珏城的婚事来的吗？
君无声顺势问道：“尹珏城的婚事？父皇莫非说的是先皇赐婚的那件事？”
“你知道？”君陵似乎有些诧异，但表情瞬间又恢复如常，依旧是那温和优雅张弛有度，“也对，你整日在京城遛马看花，跟王孙公子狩猎游玩，这些消息知道得比谁都快才对。”
这话里话外的挤兑，君无声就是个傻子也听出来不对了，不禁道：“父皇，儿臣也不总是干这些东西的。”
君陵挑眉，“那你说说，你还干了什么正经事？”
君无声顿时哑然，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还有……给您选了个白白胖胖的好媳妇？”
“嗤。”君陵忍俊不禁，“你那媳妇朕可看不上，你能给朕一个白白胖胖的好孙子，朕说不定还要高兴个一时片刻。”
君无声一怔，惊讶地细想这句话，可还不等他想清楚，却见君陵目光幽深，语气淡然悠远，“倒是将军府，尹默以为先皇赐婚那是荣幸，不可违逆，他倒是很忠心，连自己儿子的未来都敢拿出来兑现约定。”
君无声心头狂跳，捏着折扇的手按住大腿，用尽全力镇定下来，试探着说道：“父皇觉得这门婚事，不可行吗？”
“朕觉得？”君陵意味不明地一笑，“朕觉得的事情多了去了，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别的人倒是喜欢掐着细枝末节揣测忖度，此事，老将军觉得可行便可行，‘朕觉得’又能如何？”
君无声硬是没听明白这句话，这意思是君陵不看好这门婚事，还是觉得这门婚事来的正好？
君陵也没等他想清楚，忽将话题一转，“你若要娶她，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你从明日开始，就和君雅他们一起入朝观政，你要娶她当正妃还是侧妃，都可以。”君无声还没反应过来，君陵却又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他手里，“乃至于跟你交好的尹珏城，他的婚事，朕也可以点头。”
君无声脸色一僵，手中的奏折顿觉有千斤之重，沉甸甸地坠在心上，君陵那双平静的眼睛却更让他手足无措。
入朝观政，不由自主。
如今在朝堂上的年长的几个皇子中，二皇子君雅拔萃出众党朋甚多，七皇子君陌然争强好胜，与君雅犹如天敌一般。
唯有他，没有封王，只有皇帝的宠爱，将支持者永远推拒在外，皇子府的大门除了出去游玩之时从不打开。
他想不通，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立足于朝堂？
君无声垂眸，看见了奏折上一个大大的“朕”字，抿紧了唇，“父皇，余力绵薄，不善政事，入朝观政未为不可，但孩儿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父皇？”
君陵闭上眼，恍若未闻。
“……能为父皇分忧，儿臣自然愿意。”无奈，君无声已经想到明日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了，他向往中的悠哉快活，从此便就一去不返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君陵这才将折子拿回来，似笑非笑地翻开奏折，看着里面的内容，神色慵懒，“等过了这段时间，就让皇后下旨吧，连同将军府一并……也许朕还可以顺带喝两杯喜酒。”
片刻后，君无声离开了太和殿。
总管太监董步川近前，给皇帝添了一杯热茶，劝道：“陛下，五皇子已经走了，奴才方才看过了，果然又在墙角跟前跺脚撒气，呵呵。”
君陵接过茶水，莞尔一笑，“他那些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朕倒也不希望他改，只是，他也该长大了。”
“奴才倒是觉得，殿下其实已经长大了，”董步川像个弥勒佛一样笑着，“否则，今儿怎么会跑到太和殿来问陛下心情？”
“你说的也是，”笑容微敛，君陵放下茶杯，侧头看着苍苍茫茫的太液池，意味不明道，“他竟问我哪里值得……那个傻孩子，这皇宫之中除了他，还有谁值得？”
董步川眼观鼻鼻观心，君陵也不在意他是否搭话，自顾自地呢喃着，神识好像又跑远了，陷入沉重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他与那将军府的少将军关系倒好，尹珏城么，是个聪明人，跟老二、老七都不对头，老五性子实在，倒得了他的青睐，将来可用……你说，我做得是不是很好？”
他看着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湖面，目光越见温柔，却不知到底是在对着谁说话，仿佛正注视着一个秋水佳人、巫山神女般的存在，氤氲了满怀思念，道尽了流连缱绻。
而在太液秋水的另一边，金凤朝阳，累岁荣耀之下，花团锦簇的偏殿之中，云初然却恨不得冲到皇帝面前，质问他，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明明就是有人要害她，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到如今，她们却成了纵火人？负罪者？
地位，权利，这组装了皇宫与朝廷的冰冷的武器，被带着不曾收敛的冷漠和欲望变得如此可怕，竟能够轻而易举地抹杀公平和正义？
一句轻飘飘的“失手纵火”，一个充满了虚假和可笑的“真相”，几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被收买的势力宫娥添油加醋，她们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兰新性格暴躁，可此时此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教训告诉他们，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你甚至连为自己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云初然却只觉得冷，即便在那漫天大火里，也只觉得冷，冷到了骨子里，就像她走进皇宫的那一刹，她冷到精神都有些恍惚、呼吸也变得急促。
发抖的手分明是愤怒，可最后却一个字都说出来了。
她只是再不停地反问自己，那一晚，她们是多么幸运？
“凭什么啊？”兰新最终还是忍不住，哭着摔了杯子，“我们差点死了！差点被烧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
云初然深吸口气，冷到极致，她才彻底镇定下来，伸手握着药碗，稳稳当当地灌下了仿佛倾注了百斤黄连的苦药，将所有的不甘、愤怒、后怕都藏进了心里，一语不发。
兰新独自抽泣了片刻，她本就不是善于哭泣的人。
只要看着云初然，她仿佛就有了无限动力，可以坐在她身边说笑，“小姐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一定会平安的。”
“我们当然会，”云初然目光极冷，冰寒三尺痛彻心扉，她咬牙切齿地发誓，“只要我能嫁入将军府，今日之耻辱，他日定要加倍奉还！”